4(第2/2页)

他的手在宁珂脸上身上乱捏乱掐,宁珂闭着眼睛。宁珂紧紧闭着眼睛。这样他就能望到綪子的脸庞。她在那儿凝视着,如一尊白玉雕刻;还有阿萍奶奶——奶奶穿着宽松的衣服在屋里活动,像是刚刚起床的样子。她一定听到宁珂的呼叫了,转脸望着窗外,手中的一件孔雀烟缸摔破了。有一下掐得太疼了,宁珂的拳头飞速扬起,只一下就把毫无提防的“青龙”击倒在地。

“青龙”嚎几声,往上一蹿,不知从哪儿揪到一根绳子,接着就把宁珂捆上了。“我要把你拉到空里,吊当着收拾!我就不信弄不了一头犟驴!老二老三,准备树条子,给我细悠悠地抽打……”

他们仍然哀嚎,哀嚎之声阵阵加大。窗外已经没有了走动的脚步声,整个军营都在沉睡。狗吠非常遥远。哀嚎之声越响,他们下手就越狠——这时宁珂已被吊到了屋梁上,拉绳子的人为了显示膂力,一口气直到把人拉到最高处。这样手握树条子的人就够不到了,“青龙”又骂,让他放低一些。但宁珂的脚趾不能沾地,一会儿脸就憋紫了,他们这才放下一截。

他们每人握了一根树条抽打。刚才由于吊得太高,一下下都抽在两腿上,两条腿开始渗血。这会儿可以抽打胸脯、肋部,每一下都发出“嘭啪”声,火灼一样。一件衬衫破了,有了红色印痕。“啊——!我的……”宁珂刚喊出一声就咬紧了牙关。他用力咬,眼中险些涌出泪水。他成功地忍住了。那些神秘而苦涩的液体正渗进另一个通道,流入心中。那“啪啪”的抽打仿佛在催促它快速汇入那个地方。

“你这个杂种,说不说哩?”

“青龙”摆手:“说也不听。今天给杂种先揭下一层皮来……”

他往手上啐了又啐,夺过别人的树条,又把他们喝远一点,然后用力抽打。一下一条血印。“嗯,杂种,杂种坯子好硬的嘴,就是不吭。嗯,你不吭,哼,你不吭,叫你不吭,嗯,嗯,嗯呀!”他往上跳着抡动树条,想抽打一下宁珂的脸。他跳了几下没有成功,喘得越来越重,后来竟发出了尖嚎:“老哥啊,妈妈,老哥啊……”

“青龙”住了手,趴在地上,像一头绝望的狼,张开的嘴巴真的啃到了泥土上。他在哀嚎,这是绝望的、悲凄的哀嚎。这号叫令人心碎。几个人过来扶他,他毫不理睬。哀嚎声渗入了泥土,传到了远处,引来了应和的声音:屋里所有的人都听到了大山深处传来的野狼嚎哭。

午夜的嚎哭令人恐怖。整个军营无声无息。

“大哥,给他灌灌辣椒水咋样?听说那是解痒的法儿!”

“中哩。捣弄去。多搁些辣椒,用石臼子砸烂,用粗布挤出水来,让它像血水一样红……”

“青龙”趴在地上,哭泣地发出命令。

有人咚咚地走了。一会儿又是咚咚的脚步,是铁桶扔在地上的声音。“来了,大哥看看中不,没有家什,找了个小油勺、小皮管子——得插在鼻子里不是?咱以前没弄过,不得法儿……咳!咳!多辣的东西,唔唔……”

“青龙”爬起来,让人解下宁珂。“哎哟,这家伙瘦得一把鸡骨头,哪像个少爷!”“这家伙离娘们儿远些就胖了……闲话少说,灌起来看!”

宁珂睁圆了眼睛。这目光使几个人“咦”一声松了手。他想从他们中间挣脱,可刚一用力就疼得一脸汗水。几个人又把定了他。他们给他插上管子,无论他怎么屏气、吐、挣扎,他们都决不放手了。他清清楚楚感到有一根烧红的铁条从鼻孔那儿穿入。通红的汤汁继续灌进去,他已经没有呼吸的能力了。眼睛里有水溢出,那肯定是红色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