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遇(第2/3页)

“那些淘金的包工队,人送外号‘敢死队’,可怜哩!为几块金子敢死,可怜哩!要敢死就学李胡子,李胡子不敢死吗?他明明知道前面是一个死,就挺着胸脯往前走,头也不回。李胡子啊,临死以前还完成个大事儿。他死得那才叫硬气呢。他为什么死?说到底还不是为了穷人?为了心里边的女娃?前边我说过,李胡子这个人不近女色,他从来不糟蹋女娃,别看是个英雄,弹无虚发。可是他把女娃都装在心里,都放在心底。他放在心底,轻易不把她们拿出来。这个好汉哪,爱惜全天底下的女娃,知道天底下的女娃都能迎着日头笑出来,这围遭才有太平。他就是求个太平,这才把个性命舍上哩。男人这个死法好。要不俺怎么说,这辈子就佩服李胡子呢!俺要恨的那个人、俺最恨的那个人哪,不瞒你说,兄弟,以前他们都跟他叫司、司令,如今也许坐了官府——这人就是李胡子的拜把子兄弟哩。如今有人说起他们,都说:‘他那个拜把子兄弟啊,太认老理儿了。’要我说啊,那可不是认‘老理儿’,那是一肚子坏下水,心里嫉恨李胡子哩!想一想吧,一山不容二虎,两英雄尽管是拜把子,一个还不是死在另一个手里!有人说,是他那个拜把子兄弟亲手用枪打碎了李胡子的脑壳,我说不是哩,一是一二是二哩,传说归传说。是拜把子兄弟让手下人干的。那时候王八崽子闭上了眼,不忍心去看哩。枪响了以后,拜把子兄弟跪在地上,泪流满面,哇哇大哭,好几天不吃不喝,狗娘养的这也都是真哩。不过这事儿实说起来,还不等于拜把子兄弟亲手杀了李胡子?该这样看哩!”

满场的人都咬着牙关。大家拍打着膝盖说:“是啊,该这样看哩,该这样看哩……”

2

在一阵阵唏嘘里,我仿佛看到了六月落雪。那个不知听了多少遍的李胡子的故事,这一次在胸间拧成一个疙瘩,硌得人心疼。

正这会儿有人吆喝了一声:“取酒的人回来了!”一伙人全站起来,有几个往前迎了几步——我一回头马上愣住了,差点喊出声来!我好不容易才忍住……来的人当中有红脸老健、老冬子和苇子!苇子正歪着身子,肩扛一个大酒篓……一些人把他们围住,我站在稍远一点。这时候老健第一个看到了我,大喊一声跨了过来。我在他挨近时使了个眼色,他马上换了副神情,蔫蔫地说:“你这个人……我以前好像在路上见过哩,”说着伸手指指我对苇子几个人大声说,“肯定是见过他,瞧他怪面熟啊!”我点点头应道:

“我也觉得你们几个面熟!这一段过得还好吧?”

苇子和老冬子放下酒篓走过来。他们对我使着眼色,点着头。苇子哑着嗓子说:“俺有个兄弟,戴了眼镜,比你个头矮些,你赶路时候可见过这人?”

老健听了这话也凑近了听。

我盯着他们的眼睛:“见过!你们那个兄弟随处都好好的,没磕着没碰着,放心吧……瞧你哥几个过得挺开心啊!”

红脸老健扳着那个走来的老者说:“这是我的拜把子兄弟,他是老哥!有他吃的就有我吃的,咱这辈子都饿不着!他是老哥,剩下的都是兄弟……”

老者喊:“都是兄弟,都是兄弟!来,快尝尝新搬来的酒,找家巴什儿满上……”

几个人一齐应声,一会儿茶缸瓷碗摆了一片。有人打开酒篓,一股异香立刻涌了过来。我马上知道这是烈性的瓜干酒,与四哥常喝的一模一样。老者举起一碗酒说:“喝呀,咱先尝尝第一口。”说着咕咚咚喝了下去。我愣了。这种烈酒没有这样喝法的。老者一喝,旁边的人竟然全像他一样,一口气喝了个精光!但我发现老健等人只饮了一小口就放下了,他们在端量我。我也抿了一口。这酒真烈啊!我说:“真想不到,现在还有人使用这种酒篓盛酒!”老健手指老者:“那是老哥的器具——他说这东西是当年李胡子留下来的宝物!”

我钦敬地望向老者——他已经喝多了,这会儿歪在了一旁,脸色红红的。他旁边的几个人也喝多了。老健嘴里咕哝着:“我这兄弟几个啊,什么都好,就是——贪杯!”他说着把一旁的一件破衣服给老者盖在了身上。

我引老健他们走向一边。

老健低着嗓门问:“小白被追得急吗?”

“是刀脸一伙。这些家伙被集团的人雇用,有了钱什么都干,下手最狠!小白可能——可能不会在平原上待久了……”

“让他到山里来嘛!他该和我们在一起啊!”红脸老健急得搓手。

我点头又摇头:“是啊。不过他有更多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