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酒肴(第3/4页)

大约到了傍晚时分,那个罐子已经空了。四个人倒在火红的晚霞里,只出气儿,像死了一样。这场大醉要持续一夜,第二天太阳出来之前没有一个会苏醒。

所有的野物看在眼里,急在心头。它们也想尝尝这神秘的液体,只不过没胆子过去。其中的一只老羊理理胡子说:“这四个人不是睡着了,那是醉倒了,也就是说他们这会儿管不着咱们了。”它的话令其他野物将信将疑。兔子王为了证实老羊的话不是妄言,就用一根树条远远地捅了几下憨螈和乌坶王,发现他们真的没有反应。它们呼一下蹿出,扳起地上的罐子又吮又舔。一点点余酒。香。野物酒量极小,所以它们竟然都醉醺醺的了。它们扛着完全干净的罐子跳了一会儿,然后一抛,又试着踩了踩四个人的后背。兔子王说:“他们平时作威作福,谁敢说他们一句、动他们一下!瞧这会儿,咱就是杀了他们,他们也没辙!”老羊说:“那是当然了。他们人这种东西,‘酒醉如山倒’!”兔子王说:“你说得不对,是‘病来如山倒’。”老羊捋捋胡子:“一样,其实醉了,也就等于病了。”

3

太阳升至半空,老酒肴最先一个醒来。接上是憨螈、煞神老母、乌坶王。煞神老母第一个发现了大家身上的野物蹄印,又看看空中的太阳,这才知道昏睡了不少时候。她笑着:“夜里它们没把咱一口口嚼巴了,也算天大的福分。啊呀舒坦。”她看着乌坶王,一口发紫的牙龈露出来:“有了这样好酒,还愁大事不成?美夜叉也好,别的什么物件也好,他们沾酒就醉。剩下的事就该咱们放手折腾了不是?你就等着看老娘我的吧……”

憨螈因为喝了一场好酒,一下就上了瘾,瞅个空子就要去扒那二十个大酒罐。开始几次被煞神老母喝住,再后来酒瘾泛上来,劲头大得不得了,所有人都拦不住。正在焦急时候,老酒肴献上一计:让他喝,等他醉倒时再绑起来。果然,憨螈一口气喝了个烂醉,摇摇晃晃一倒地,几个人就拥上去把他绑了。他们把他绑在一棵最粗的大橡树上,这样即便醒来也挣不脱——一般的树木经他三摇两摇就连根拔起来了。老酒肴说:这个人可得好好看住,不经过三个月亮天、三个日头天,这酒罐无论如何不能出土。为了保险,煞神老母在儿子醒来前,又特意用一根桑树根将他的鳞茎悬在了树枝上——这样他只要挣跳就会疼得啊啊叫。

一切妥当之后,静等圆月之夜。第五天大月亮总算爬上来了,煞神老母泪花闪闪。憨螈醒来后,他们只往他嘴里抹一点地瓜糊糊什么的,不敢解开。他果然大喊大叫,有一次蹿跳得太急,鳞茎给拉疼了,就再也不敢狂了。这样六天过去,二十个酒罐就要出土了。三个人不敢让憨螈帮忙,只好一块儿费劲地弄出来。煞神老母扑打着身上的沙土说:“这回该让咱喝个痛快吧?”乌坶王指指老酒肴:“听他哩。”

老酒肴把头上的土布抹下来:“老母啊,这二十罐都是母酒——有它就能生出更多好酒。你要它们更好喝、更对一些人的脾性口味,就得配成几种不同的酒。一种人喝一种酒,那时一口顶两口,才来劲儿哩……”

“几种什么酒?”

“俺主人喝的是‘大王酒’;您老喝的是‘五毒酒’;憨螈喝的是‘铁鞭酒’;送给上边的要是‘宫廷酒’;一般人最想喝‘欢喜酒’……”

煞神老母听得眯了眼,似有所悟,连连点头。过了一会儿,她又皱起眉头问:“你这小鳖虫子说得也是,老娘我听了怪对劲儿;不过这么花花黧黧一大坨子,得费去多少辰光呀?你要让我等白了头发不成!”

老酒肴咂咂嘴,吱溜溜吸着口水:“这倒好办,先配出‘五毒酒’和‘铁鞭酒’,让你娘儿俩火刺辣辣的先喝着,剩下的咱慢慢倒腾去——两种酒全弄好也不过是个把礼拜的事儿……”

煞神老母眉开眼笑了:“这小矬子的话我越听越愿听。你好好弄去,等几种酒全收拾好了那天,我去林边村子里揪来个圆脸闺女送你!”

老酒肴赶紧红着脸谢过:“老母,人是各走一经,咱不喜那事儿。”

说完这番话,老酒肴转身取来一个大口袋,一撑袋口,煞神老母见里面全是蝎子蜥蜴毒蛇蜈蚣之类。他将其放在一个大夹板下夹住,下面再用一个汤盆接住。按动夹板时,吱吱尖叫听得人头皮发瘆。血水一滴滴洒了半盆,叫声始停。当他将血水与五毒残肢一起投入熬炼时,煞神老母就问:“你怎么不整个儿熬它?”老酒肴答:“夹板压下去,就取来了杀气,酒会更有劲儿。”煞神老母龇着牙龈吸气,不时地瞥一下乌坶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