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雪笛 第四章(第14/15页)

乡初中放假那天,天气又不太好,界岭的人都觉得要落雪了。

王小兰也是这样想的。她到学校里等李子时,温情脉脉地对孙四海说,不知等到什么时候,自己才能在落雪时给他煨脚。孙四海一时激动,将她抱起来放到床上。王小兰过去一直不敢在白天里将自己的一切交给孙四海,这一次,想着雪的她终于例外了。王小兰在孙四海屋里缠绵到不得不离开的最后一刻,直到连整理蓬乱头发的时间都没有了,才匆匆离去。

王小兰从余校长家里接走李子时,孙四海站在操场上吹笛子送她。按时间估计,王小兰和李子早已到家了,孙四海还是站在那里,对着山野,一遍遍地吹奏那首早已让人耳熟能详的曲子。

余校长叫孙四海回屋,北风太大,时间长了会冻伤筋骨。孙四海停下来说,余校长放心,我还没有柔弱到骆雨那种程度。然后继续忘情地吹着笛子。也不知过了多久,身后又有了动静。

孙四海以为又是余校长,便说:“连王小兰都看出来,骆雨在界岭待不长。”

没想到身后站着的是骆雨:“是不是觉得我听不懂界岭的笛声?”

孙四海怔了怔才说:“风吹笛响,没什么了不起,就怕你经不起界岭的雪。”

骆雨也怔了怔:“是呀,我也想试试界岭的雪有多厉害!”

事后,孙四海非常后悔,自己早就不年轻了,应该压得下内心深处对王小兰的依恋,完全没有必要像情窦初开的少年那样,将一点点忧郁,夸张得比整座老山界还要大。如果自己早些收起笛子,骆雨就不会在寒风中陪着他悄悄地站了半个小时。

那天夜里,孙四海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惊醒。他以为是余校长。明爱芬在世时,余校长三天两头就会用咳嗽声,惊动整个界岭小学。孙四海和邓有米早就习惯了,张英才刚来时不习惯,说过不能因为余校长是校长,就在学校里为所欲为地咳嗽的话。当然这也是一种笑话。明爱芬死后,余校长的咳嗽声渐渐地消失了。孙四海睁开眼睛看了一眼窗外,也没多想,便又睡着了。第二天早上,孙四海想起夜里的咳嗽声,就开玩笑,问余校长还记不记得张英才说过的话。见余校长想不起来,孙四海就将张英才的话说了一遍。余校长说自己昨夜绝对没有咳嗽,还说夜里做一百个梦,醒来后都有可能记不得,哪怕只咳嗽一声,也能记得清楚。

余志在一旁插嘴:“我也听到了,不是余校长,是骆雨老师!”

余校长他们连忙去敲骆雨的门。

敲了三下,骆雨就答应了。

开门后,刚说了几句话,骆雨就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声。大家这才觉得余志的判断是最正确的。咳嗽完了,骆雨说,没事了。刚转身,却又咳嗽起来。等到他洗漱完毕,走出屋子,大家才发现他的脸色有些不正常。骆雨不承认,还与身体最好的孙四海比。

骆雨说:“当民办教师的人若是比我的脸色还好,那就不是民办教师了。”

邓有米说:“民办教师本来就只能看别人的脸色嘛!”

孙四海难得当面夸奖邓有米,这时他说,这是邓有米近年来说得最深刻的一句话。

骆雨并没有因为年轻,将喉咙上的黏液咳出来就没事了。午饭之后,他的咳嗽就没有停过,一阵比一阵猛烈的咳嗽声中,还夹带着一种尖锐的呼啦声。骆雨将常备药中的复方甘草片,数了四颗吞下去后,想了想觉得正常剂量可能压不住这样的咳嗽,便又吞了四颗。

余校长咳嗽多年,从未将其当成大不了的病,后来果然不知不觉地痊愈了。骆雨的咳嗽声,才响了一天一夜,余校长就觉得情况不对,趁着天还没有完全黑,赶紧叫余志去下面村里找人借药。

余志很小的时候,便到处给明爱芬借药,做这种事,早已是轻车熟路。问了几家,都说叶碧秋的小姨最近总在咳嗽,可能有没吃完的药。早有学生抢在前面报过信,余志找上门时,叶碧秋已经拿着半瓶止咳糖浆站在那里等着。

余志问:“你怎么不请假,提前几天回来了?”

叶碧秋说:“小姨病了,我回来帮忙带孩子。”

叶碧秋拿着药不肯松手,一定要余志说说骆雨老师现在的情况,因为他们班的班主任,前些时差一点咳嗽死了。班主任后来用半节课的时间讲了这事,还让大家做了详细笔记。余志拿着止咳糖浆和叶碧秋的笔记回到学校,要余校长将笔记仔细看一遍。

叶碧秋在界岭小学读书时就喜欢做笔记,上初中后,笔记更加工整。余校长一看就明白。他按照笔记上的提示,再对照骆雨的情况,觉得还好,没什么大问题。就与孙四海商量,弄了一些鱼腥草和枇杷叶,煎成汤药,放些冰糖。骆雨分三次喝下去后,似乎好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