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田园诗 四(第2/4页)

三姑娘开门见山说道:“爹!今天请了你老人家过来,有个事要跟你商量呢。这事早几天就该对你说的,我又总是抽不出时间过去。现在恰好郑百如也在这里,就干脆面对面说出来吧。”她把脸转向郑百如,“喂,你自己说吧!”

郑百如来找罗袓华,没料到会碰见许茂,先是不很自在,但三姑娘说话开了头,心中暗暗高兴,却装出一副悔恨的样子,那白净的脸皮微微泛红,游移不定的眼神在许茂的老脸上扫来扫去。沉默一阵,才用沙哑的声音开言道:“爹,我不该一时糊涂,都怪我不好。现在想来万分后悔,请你老人家原谅!我和秀云的事,还要请你老人家多多帮忙,只要能重新和好,叫我怎样检讨都行。”

他说到这里就不往下说了。三姑娘问道:“咋个?说完了么?”

“完了。”郑百如低声下气地说,“本来,我早就要向爹汇报自己的思想,可是……”

“怎么样?”三姐问。

“我怕爹还记我的仇,不原谅我。”

三姑娘脸上露出明显的高兴的神采。她看着老汉,等他回答。可是老人却闭着眼睛,没吐一个字,她便转向郑百如:“喂,刚才这些话,是你自己说的哈!该没得哪个鼓捣你说哇,红口白牙齿吐出来的,莫要将来又翻碗底底哟!”

郑百如依顺地点一点头。

三姑娘好得意,继续对郑百如说:“我们许家是有志气的。不得跟哪个说半句好话。如今,既是你上门来要求,好嘛,往后的事,可要先咬个牙齿印印。要再相欺我们老四,可不得行!”

郑百如又点点头。

三姑娘继续理直气壮地教训他:“你摸着良心想一想,我们老四嫁给你八年,有哪几宗对不起你?有一点什么红疤黑迹该遭人践踏的?要说娃儿么,也生过的呀!害病死了。能怪她么?”

郑百如一一点头承认着。

三姑娘浑身充满着胜利的喜悦。她又转向老汉:“爹,你看这事能成不能成啊?你倒是说一个字呀!”

许茂老汉被郑百如今天的行动、言语感动了。他内心已经同意,只是不好说出口。他睁开矇眬的眼睛来,看看三姑娘,又看看郑百如。一时,谈话又陷入僵局了。

三姑娘急躁起来,说道:“老先人板板!你倒是开个口呀!这事就看你一句话了。老四那里么,我去做工作嘛。前几天我都给她提说过一回,耳鼓山的事,今天罗祖华上街找人带信去退了。退,也是老四的意思呢!”

老汉终于说出一句话来:

“这些事,你们看着办吧,我不管了。”

三姑娘一听这话,顿时发了火,大声质问道:“爹,你老人家咋兴这样说哟!老四住在娘家,娘家没有娘,婚姻大事你能不管么?”

但是,郑百如听许茂老汉那句话出口,心里的石头就落地了。他知道老汉已经表示同意了。他认真担心的,还在秀云本人身上。不过,他还有第二个步骤:只要他老姐儿郑百香的活动一展开,过不了一天,许茂老汉和这个三辣子准会把许秀云赶出许家院子,那时候,他就该采取第三个步骤了。

桌子上的鸡肉,已经在大人们说话的时间里,被孩子们消灭光,下饭菜都没得了,三姑娘怪难为情地责备孩子:“嗨,你们才搞得快喃!”

郑百如打算起身告辞,留在这儿没啥意思了。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希望发生的事情,竟然提前发生了。真是老天爷给郑百如帮了大忙。

原来,罗袓华这时回来了,他手上抱着两只半大的母鸡,而神情却一反常态:憨厚朴实的脸上,显得惊惊惶惶,就像突然遇到一场大祸似的;进得门来,一见老丈人和郑百如在座,更加失措,竟忘了向客人打招呼,忘了向妻子诉说赶场的经过,甚至忘了把手上的鸡放到地下去。他哭丧着脸,呆呆地站在那儿。

三姑娘一见这情景,便责备道:“嗨!你这是怎么啦?把三魂七魄掉在连云场上了么,还是鬼摸了脑壳呀?”

这个老实人,心里有什么,全都会挂在脸上,藏不下半点儿心事。今天早晨,他揣着四姑娘留下的钱上街去买鸡的时候,曾被四姨子那种克己待人的行为感动得下泪,一路上高高兴兴地走着,他甚至想将来孩子们长大了,也要教育他们记住四姨娘的好处。他在鸡市上经过长时间的犹豫、选择和讨价还价的谈判,买下了两只令人满意的半大母鸡。而且,就在鸡市上,他恰好碰上了耳鼓山来的一位熟人,顺便就托人家带了一个口信去,辞退了关于四姨子的那门不愉快的亲事——请“那个人”过几天不必下山来给许茂老汉拜生,“那个人”就自然明白是什么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