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第4/6页)
“贡爷,一开始就对大兵动手似乎不妥,这极易授人以柄。古人云:哀兵必胜。我等窑民此番奋起抗争,实为千余罹难弟兄,是因哀起事,故而,要在‘哀’字上做文章。”
刘易华被田二老爷的见解吸引了,心里想:这个貌不惊人的老先生倒端的有点头脑,一开口便不同凡响,他不禁脱口赞道:
“对!是要在‘哀’字上做文章!凡事总要讲个策略,要有理、有利、有节!”
田二老爷甚是得意,春风满面地对刘易华点点头,又道:
“我们不能给外观造成一种反叛政府的印象,不能给政府制造任何镇压的口实,我以为,事不宜迟,今夜我们即可秘密率领窑民出其不意地拥入公司,占据几大井口,使他们的封井计划无法实施,促使他们主动与我等谈判。”
贡爷问道:
“如果他们不买我们的账,用兵弹压呢?”
田二老爷慷慨激昂地道:
“那么,输理的就是他们!即使我们和他们拼个你死我活,酿发重大事端,一切责任也该由他们来负!我想,他们无此胆量!”
刘易华忍不住又插嘴道:
“田老先生,怕也不好如此自信吧?这帮军阀,原本是资本阶级豢养的走狗!他们素常以镇压劳动民众为职业,此次还要多多提防他们才是,切不可掉以轻心。”
“倒也是。贡爷,我们还是先回去把窑工代表们找来开个会吧!听听大伙儿说些啥?我看,咱们宁可将事情想得严重一些、复杂一些……”
贡爷一脸不屑的神气:
“二爷,窑工代表恐怕没啥高明的意见,还是咱们老兄弟俩商量商量,赶快动手吧!况且,时间又那么紧……”
“切不可这么说,贡爷呀,有道是:‘三个臭皮匠合成一个诸葛亮’哩!”
田二老爷坚持己见。
贡爷让步了:
“好!好!就依二爷您的,咱开会,马上开会!”
临告辞时,田二老爷很感动地握着刘易华的手道:
“刘先生,谢谢你了,老朽代表田家铺窑民百姓谢谢你了!”
胡贡爷亦在一旁道:
“刘先生,客气话我们也不多说了,你对田家铺兄弟爷们的好处,我们是不会忘记的;有一天,你要用着我时,只管打个招呼!”
刘易华却没说什么,他到这里通报封井消息,完全是出于一种正义感,他根本没想过要取得什么酬谢和报答,他想,他日后也决不会用着他们。
田二老爷和胡贡爷走后,刘易华也告辞了,他已完成了自己的使命,现在,他可以回到大华公司的住处去撰写他的通讯了。
回到住处时,已是夜里十点多了,刘易华没有丝毫睡意。他点燃了一支雪茄,在皮转椅上坐了一会儿,然后,铺开稿纸,挥笔疾书起来:
大华惨案各节已叠详本报。兹闻二十六日下午北京农商部、省府实业厅及各方代表三十余人就营救一事集大华议事厅开会……不料,自称代表政府的刘××、李ⅹⅹ等人竟操纵营救会议,声称,几经考察,井下被困之窑夫一千又二十一名已全部死亡,无营救之可能;旋即,做出了丧尽天良的封井决定!
田镇民众为之震惊,欲哭无泪,欲叫无力,实可谓呼天不应,叫地不灵也!是日夜,田镇窑工代表团召开紧急会议,意欲占领各大井口,以血肉之躯,阻住军阀之枪弹,为窑下之幸存者拼力一搏……不知省府并京师之民国政府将如何应付也?
文章一气写完,刘易华余兴未了,好像还有许多话没有说完似的,他又情不自禁地提笔为报纸副刊《灯下》写了一首自由诗,诗的题目叫《蟹》:
蟹!你横行泥沟之中,岂不逍遥啊!
你有许多长枪似的脚,何等凶狠啊!
你的大夹如钢叉一般,谁见你不怕啊!
可你只蛮横一时,终被人们捉住了啊!
喂,工友们啊,
横行的蟹,我们能够捉住它,
那横行于世的资本阶级,
我们难道就没有办法对付吗?
捉住它!吃掉它!
我们捉住它!我们吃掉它!
未来的新世界呵,
容不得横行的东西!
那夜,刘易华做了一个振奋人心的梦。
亦在那夜,五千多名窑工、民众在胡贡爷的亲自率领下,突如其来地再次拥入大华煤矿股份有限公司,迅速占领了主井井口、副井井口、西斜井井口和风井井口。他们此次有组织的、有计划的行动,几乎没遇到什么有效的抵抗……
一场惊天动地的大骚乱由此揭开了序幕。
第30节这极为恶毒
张贵新将双筒望远镜举到眼前,对着八百米外的工矿区主井井楼看了好久。他的神情忧郁而沉重,宽阔的额头上凝聚着一颗颗绿豆般大小的汗珠儿;身后,一轮炽烈的早晨的太阳正在两座矸子山中间的低凹处,不动声色地向上升腾,斜射过来的阳光将他额头上的汗珠映得晶莹发亮,使他不由得感到一阵阵燥热难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