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失故园(第3/9页)

船哥要回来了,妈妈好像很高兴。她叫哥哥姐姐收拾了我家东头的两间房子,准备船哥回来住。

船哥是骑自行车回来的,后面驮着背包和军大衣。一伙小伢儿跟着跑。

船哥很干瘦,讲复员军人那种普通话。

船哥将行李放进屋里后,拿出一包糖舍给小伢儿吃。逐个问这是谁的小孩子?我们那里管小孩子叫伢儿。所以觉得船哥很了不起。轮到问我时,我胸口怦怦跳。船哥是我家的船哥。可船哥只是淡淡啊了一声。过后我问妈妈,我家同船哥亲不亲?妈妈看都不看我,只是叫我以后不要到他家去。我很不明白。

船哥刚回家那几天没有事,就摆弄那部自行车。小伢儿围着看。船哥皱着眉头,表情专注,左敲一下,右扳一下。我很羡慕那些小伢儿,但妈妈不准我过去。后来我想那部自行车其实并没有毛病。

几天以后船哥骑自行车进城,晚上走路回来了。自行车原来是从县武装部借的。

船哥从来不进我家门,也不听见他喊过我的爸爸妈妈。他白天穿着黄军服出工,不太同社员言笑。晚上在房里唱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我把他唱的歌都叫做军歌。

船哥的军用普通话、军服和军歌对我有着难以抗拒的诱惑力。有一天下大雨,队上歇工。船哥在家里唱军歌。我默默地学唱。我正入迷,突然歌声停了下来,好久不再接着唱。我悄悄地跑出去,伏在他家门缝儿往里看,见船哥也像我一样伏在壁板上。以后每当军歌戛然而止的时候,我见船哥都是这样蹲在那里。船哥更加高深莫测。几次都想趁他不在家的时候,爬进他房里,侦察一下经常蹲的地方,都没有得逞。有一天,当他的军歌又止住的时候,我灵机一动,想跑到屋后去看个究竟。我偷偷摸摸地穿过我家厨房,往那个神秘的地方跑。船哥屋后是我家厕所。我轻轻地推了厕所门。谁呀!原来是姐姐在解手。后来我发现每当姐姐上厕所的时候,军歌就停了。我稀里糊涂地将船哥的作为同张老三联系起来。我不再学他的军歌。

突然有一天,船哥带了几个民兵将张老三捆了起来。我正幸灾乐祸,船哥又带着人朝我家来了。我爸爸像是训练有素,连忙屈膝跪地,双手向后微微张开,等着来人的捆绑。谁知船哥将我爸爸一脚踢翻,直奔我的妈妈。妈妈被五花大绑起来。张老三和妈妈被剃光了头发,挂着流氓阿飞的牌子在全村游斗。妈妈由姐姐和哥哥抬着走。

不久船哥当了队长。

张老三不再那么神气。上海佬更加泼,经常破口大骂偷人婆。这时我好像上了初中,同桃花仍不讲话。桃花脸上的桃红色也好像是那时才开始有的。

桃花同我第一次讲话是那年学校小秋收活动:上山捡油茶籽。

我一向不太合群。这样的活动我更有机会独自行动。我一个人钻进一处僻静的山弯。这里油茶林茂密,十几米之外便不见人影。我一边捡茶籽,一边幻想着杀张老三和船哥。他俩已被我杀死无数次了。手段都很毒辣,包括用刀用枪用毒药用炸弹。

喂!

有人在叫,吓了我一跳。

原来是桃花。

快来快来,桃花朝我招手。

我连忙走去。我一直后悔当时自己在她面前那么胆小那么驯服。

桃花脸色绯红,说要屙尿了憋不住裤带绳起死结了帮我解一下吧。

我撩起她的衣襟,弄了半天解不开。

桃花一边跺脚一边哼哼,咬断算了咬断算了。桃花几乎要哭了。

我慌忙埋头去咬桃花的裤带。

裤带一断,桃花急忙蹲下身去。我听见她极舒服地呻吟了一声。

这时桃花才叫我不准看。其实我早已掉头走开了。桃花又叫我等一等,她一个人怕。

桃花屙尿的咝咝声让我想到她的父亲和船哥。我猛地回了一下头。桃花赶忙并拢两腿,顿时满脸红云。

从那以后,桃花意外地同我讲话了。中学离村子有十几里路,我们跑通学。我每次上学从她家门口路过时,都碰上她刚好从家里出来。现在我想她其实是有意等我的。放学我们一道回家。当她在我面前一蹦一跳的时候,我总莫名其妙地想起贴在她肚皮上咬裤带时的温热感觉。有时又很仇恨地想到她爸爸。这时我已知道什么是强奸。

张老三蔫了一阵子,又雄起过来了。有天晚上妈妈又挨了爸爸打。我猜想张老三白天又来了。那天夜里我躺在床上把张老三又杀死了好几次。

姐姐这时已是二十五六岁了,一直没有人上门提亲。即使按现在的审美标准,那时的姐姐也是漂亮的。姐姐像妈妈一样话不多。出工的时候,女人们议论姐姐的辫子又粗又长,她只作不听见。我早在为桃花咬裤带前后就砍了几捆柴堆在厕所靠船哥房子的那面壁上。有天姐姐去搂那里的柴烧,我说那柴不要烧。女人天生敏感,姐姐立即像明白了什么,脸一下子红了。那天姐姐在做饭的当儿,摸了摸我的头盖,说我弟弟长大了。姐姐眼眶红红的。我对姐姐感情很深。我一直觉得这浓浓的手足亲情似乎是从那一天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