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32/43页)

陶亚玲给师姐倾诉时,师姐都不相信她没有跟一个男生好好恋爱一场。师姐也是在陶亚玲这个年龄谈过几个男朋友,师姐不想在小城市待一辈子就没认真谈,到省城上研究生就永远不回小地方了,师姐以过来人的口气总结自己的过去,就像过去孩子出天花,出了就有免疫力啦。

时光就这样拉长了放慢了,从夏天到秋天一天一天这么熬着,冬天到了,总算熬到了年底,陶亚玲才有心思重出江湖,就碰到新疆人孟凯和那神奇的胡杨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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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亚玲沉浸在做母亲的巨大幸福中,尽管这个孩子还未出生,她并不急着当产妇,她要尽情地享受孕妇的快乐。她甚至把怀孕当作恋爱,把生产当作婚姻,她难以忍受母子分离,她乐意做一个大袋鼠,挺着大肚子威风凛凛走来走去。

吃喝拉撒各种保健不用说了,重点说胎教吧。每天听三小时的莫扎特,音乐就贴着大肚子,未来的神童肯定没问题。解决大脑问题以后,就是体格。孟凯对男孩女孩无所谓,甚至偏向女孩。陶亚玲一口咬定是男孩。陶亚玲给未来儿子的体格训练上就以乔丹、贝克汉姆、马拉多纳为标准。形象也相当重要。中国男人基本排斥在外,都是欧美影坛明星,贴客厅与卧室,耳濡目染,潜移默化。有一天逛书店时陶亚玲发现了俄罗斯画家列维坦的风景画,看到了俄罗斯大森林,无论是云杉橡树白桦树,还是金色的秋天,都不能跟西域瀚海相比,都不能跟瀚海里的胡杨树相比。雍容华贵的孕妇陶亚玲抱着列维坦的画册回家。在家里观赏油画又是另一种感觉。

孟凯进门吓一跳,陶亚玲的样子很吓人,女人兴奋到极点,会做出吓人的样子,“老婆你怎么啦?你病了吗?”陶亚玲浑身发抖说不出话。孟凯就看到茶几上翻开的画册,就看到俄罗斯金色的秋天。陶亚玲在幸福的战栗中深情地告诉孟凯:“老公你太了不起了,我们的小宝宝诞生在胡杨树上,诞生在金色的大漠,太让我感动了。”陶亚玲把受孕的日子当成了孩子诞生的日子。孟凯一边听妻子倾诉一边想陕西农村把夫妻生活叫打羔。爱一个女人就她,就给她把羔打上。他们的打羔过程是在阿拉套山下胡杨树上完成的,那确实是个令人激动的时刻。

墙上的明星相片全都打散了,换上列维坦、希什金的风景画。全是大森林,遗憾的是至今还没有一个中国画家画出美妙绝伦的胡杨林。孟凯的解释是大美无言,胡杨一千年不死,一千年不倒,一千年不烂,完全体现了天地之大美,即使列维坦、希什金来到胡杨树跟前也只能叹为观止,望洋兴叹。孟凯就找来摄影师拍摄胡杨树,陶亚玲不但让胡杨树换掉俄罗斯风景画,还想到了胡杨地精。传说中的金骆驼与胡杨种子相遇就能产生神驼地精,也叫胡杨地精。陶亚玲可是在秋天的胡杨树上受孕的,三百万种带羽毛的胡杨种仿佛全都进入她的生命,她把肚子里的宝宝跟地精联系起来一点也不奇怪。

胡杨树从胎教中撤出,换上了地精。孟凯从箱子底下翻出厚厚的《新疆植物志》,百感交集。陶亚玲翻到地精的彩页时都叫起来了:“你这么坏,你那时候就做这种准备啦。”孟凯的样子很滑稽,妻子扫他一眼:“这才是真正的男人,对女人负责,对孩子负责,老公你太了不起啦,你瞧这地精,多美呀,多么神奇的生命呀。”

陶亚玲的目光再也没有离开地精,梦中都在喃喃自语:“太美了,太美了。”“我太幸福了。”“宝宝,我的小宝宝。”睡觉都抱着地精,她所说的宝宝到底是地精还是孩子她都搞不清。

乐极生悲,有一天陶亚玲突然哭起来,孟凯手忙脚乱百般安慰,陶亚玲边流泪边自责:“这么美好的东西我不配啊。”陶亚玲显然把地精跟孩子混在一起,孕妇都有傻晕现象,陶亚玲不傻,陶亚玲这么自责个没完,孟凯就提醒妻子:“美也会给人造成伤害,心理上得保持些距离。”陶亚玲已经听不进去了。过去受到过的伤害,沉渣泛起,尤其是佳缘中心那一段,一直是陶亚玲的一块心病,陶亚玲甚至把那段经历视为“核废料”。中药硕士的专业特点也妨碍她听取丈夫的意见,她甚至知道“疼痛的惨叫”对生命的重要。可对肚子里的宝宝太不利了,你明白吗?妻子一脸苦笑:“地精那么美好,我看到了,我不能无动于衷,我不能自己骗自己。”孟凯就用“低标准”解释佳缘中心那段往事,人们追求幸福生活的过程中往往会把实际很低的标准误认为人间仙境。陶亚玲就挺着大肚子告诉孟凯:“给钻石王老五做老婆能跟做母亲相比吗?我可是胡杨树妈妈,地精妈妈。”陶亚玲还要警告孟凯:“给这么神奇的宝宝做爸爸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