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3/43页)

孟凯就嚷嚷:“你小子太阴险了,你明明知道赫定终身未婚,失去了心爱的女人。”武明生就说:“我只想证明张子鱼已经不在西安了,让李芸从梦幻中苏醒。”孟凯就笑:“你想得到意外的好处是不是?”武明生说:“你不要乱猜,我老实告诉你,从那天起我就有了去新疆找张子鱼的打算,你以为我去精河买药材?”孟凯就说:“我俩最早看的书都是斯文·赫定,我喜欢赫定的冒险精神,张子鱼却看中的是赫定的失恋。你想让李芸明白他们的感情结束了。”“他们的感情确实结束了。”“你说这话的时候一点自信都没有,你说这话的时候那么自以为是。”“呵呵,你成福尔摩斯了。”“你都不敢见李芸嘛,西安这么大点地方,从邮局寄,女人不小看你才怪。”

西安这么大点地方,要见一个人太容易了,何况是同班同学。两个月后武明生就在另一个同学家里碰到了李芸。李芸感谢武明生这么关心她,寄这么多的资料。“我以前只知道张子鱼喜欢斯文·赫定的《亚洲腹地旅行记》,没想到斯文·赫定有这么多的故事,那些资料你都看了吗?”武明生坚信他对这些资料的熟悉程度绝不亚于张子鱼,武明生甚至说出几本探险记的细节,当然不会放过各种版本的传记资料。李芸淡淡一笑:“你看得太粗心了,你转述的内容也属于严重的误读;赫定从来没有停止对米莉的爱,赫定所有的探险经历都是爱之路,至死不渝。”李芸手中的高脚杯轻轻碰一下武明生手中的西凤十五年,抿一下自己杯中的红葡萄酒,微微一笑转身去跟另一位同学交谈。美丽女人杯中的葡萄酒总是跟她们本人一样芳香醇厚,她们脸上的红晕比真正的葡萄更鲜美更甜蜜,更要命的是那身高贵华美的金黄色裙子,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武明生在卫生间不停地呕吐,不停地感叹:“男人为什么把酒喝得这么臭气熏天,而女人不管白酒还是红酒总是那么香气迷人?”多少年后孟凯真正地提醒了他:“女人心细,总能发现我们男人不注意的地方,那都是很要命的地方,我十四岁就读斯文·赫定,我不能不承认李芸这种读法有道理。”

李芸一直在回忆红碱淖那难忘的一幕,张子鱼终于被她唤醒了,向她奔来了,眼睛又黑又亮神光四射,燧石一样不断地劈着太阳,无数颗太阳从那黑亮的眼瞳里飞出来,青春,生命,宇宙天地的伟大力量,风驰电掣般奔向对方,手指快要碰到一起了,已经不是眼瞳里的光芒了,快要碰在一起的手指火花四射,完全是电流的对接,张子鱼就像冲锋时的战士,突然中弹倒下,火花四射的双手本能地护住眼睛,遭遇沙尘暴的人会本能地以手掩面。李芸在榆林见过沙尘暴,整座小城如同汪洋里的小船随时都有散裂毁灭的危险,白天如同黑夜,天昏地暗。每当这个时候,父亲总是那么镇定,点亮马灯,给孩子讲安徒生童话。安徒生的童话总是那么忧伤,安徒生让所有的孩子都明白人间是有苦难的,只有经受了磨难的生命才是成熟的生命。李芸不明白父亲为什么在她年幼的时候就用童话暗示她生活是艰难的?父亲从来不讲大道理,父亲没有教师职业病,父亲的学生考上大学也好,做官员当实业家也好,都很善良,都把人生的幸福当作头等大事,父亲的学生大多都是普通人,那些到了重要位置的学生也都失败了。用俗话讲缺少进取心,不够狠。总是见好就收。父亲总是在沙尘暴袭来的时候给孩子讲朴素而真实的安徒生童话。北方,西北之北,春天总是飞沙走石,尘土飞扬……张子鱼倒下去时眼睛里的光也暗下去了,就像黑色的燧石,燧石碰撞时才能迸射出火光。

李芸第一次到毛乌素沙漠就捡到了燧石,黑黝黝躺在沙地上,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是那种暗下去的黑色的光芒。哥哥捡了许多箭头和马蹄铁,这里是古战场,无数次千军万马厮杀,散落的兵器箭头很多,还有战马的白骨和锈迹斑斑的马蹄铁。燧石有可能是牧人的,也有可能是征战将士的,也有可能是挖药人的,还有一种可能是沙尘暴刮来的天然燧石。放马的牧人一眼就看出这是一块天然燧石,牧人取出随身所带的燧石,铁火镰无数次击打过。“这块燧石还没碰到铁,女孩子捡到它真是好福气。”小女孩就问:“它点燃过火焰没有?”“它点燃过沙尘暴,石头和石头相撞就会粉身碎骨,燧石和燧石相撞就是火焰,天上的火焰,圣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