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叛兵(第5/5页)

古金场外面的世界正在演绎着一出改朝换代的悲喜剧。

杨急儿到了围子村,把金子如数交给张老虎的媳妇。这媳妇抱着儿子,一丝不苟地验收,然后又让他们把金子藏进了炕洞。这时,马步芳坐飞机逃向台湾的消息已经传来,几个马刀队队员悄悄溜了。他们身上或多或少都带了些金子,丢掉马刀,乔装打扮一番,便凄凄惶惶地直奔各自的家乡。只有杨急儿一个人留了下来,说是要尽忠尽职。那媳妇好生感动,每天用好饭烧酒招待,生怕在这动乱之秋家中没有一个男人,让自己六神无主。

过了一个月,张老虎才从古金场回来。他身边一个保镖也没有。马刀队散了,是他命令他们散的。一见杨急儿他显得喜出望外,大把大把地从衣兜里抓起碎金朝他怀里塞,说这是对他忠心不二的褒奖。杨急儿扑腾一下跪倒在地,庄重地磕了三个头。张老虎想不到这是对方给自己的祭礼,还要媳妇温酒炒菜,说要和这位叛兵英雄结拜兄弟。喝着酒,张老虎又是伤感又是愤慨。

“赢了,共产党赢了,今后的日子难过了。”

“你有金子还怕日子难过?”杨急儿赔着笑脸道。

“你笑啥?笑你妈的蛋哩。你有血债,三十四条砂娃的命,都登记在我腔子里,我想啥时候公布就啥时候公布。”

“还差一条人命。”杨急儿差点说出这句话。

“你说,我给你吃喝,给你公干,为的是啥?你说,我当初砍了送信的骑手,为的是啥?”

杨急儿摇头。

“我看你不知好歹,实话对你说,我当初那样做,全是为了共产党好啊。你们当叛兵是共产党挑唆的,你们就是共产党的人嘛。马步芳的手谕里说得明明白白。”

杨急儿着急起来,表白道:“那是胡说。我们连共产党是黑脸还是白脸都不知道。”

“那为啥要当叛兵哩?”

“旅长奸污了我们营长的小老婆。营长带着队伍去干仗,干不过就跑,跑了一路干了一路也散了一路,最后就剩下了我们半连人马。说我们是共产党的人,不叫人笑掉大牙么?”

“现在是啥时候了,你还不承认。我问你一句,叛兵是谁杀的?”

“是砂娃们杀的。”

“对!你就这么说,我张老虎在危难之中保护了你,保护了共产党的人,我是个功臣。”

“我就这么说。”

“兄弟,我敬你一杯。”

杨急儿接过酒杯,一饮而尽,看那媳妇搂着儿子合衣蜷缩在炕角,便起身告辞。张老虎在他身后喊道:

“我有的是金子,共产党要多少我给多少。”

杨急儿回到自己歇息的那间房里睡了。半夜,他爬起来,手提自己的马刀,悄悄地摸了过去。他毫不迟疑地下手了。嚓地一声,张老虎就变成了两半截。女人以及孩子惊怕的哭喊刺破了房顶和黯夜。杨急儿从炕洞里取出几块大金子,揣进怀里,匆匆出了门。

他走进黎明的迷雾,理直气壮地去迎接正在诞生的新政权,那些金子和杀死张老虎的壮举便是他的见面礼。但仅仅过了一年,他就发现自己的算盘打错了。幸存的砂娃们的证词使他成了一个囚犯,他被关押了十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