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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没用忽睡忽醒,听得零碎。母亲讲得也零碎起来。说当年乡下妯娌吵架时,榔头不帮自己,倒帮弟媳,她早就怀疑他俩有一腿;说榔头弄完姘头回来,还要继续弄她,弄得她下头流脓水,一直好不了。“有阵子啊,我恨死他了,天天巴望他死,他倒活得挺好。现在不想他死,却突然死了。他根本就是存心的,事事跟我过不去。”

母亲絮聒得嗓子嗄哑。吊在棚顶的竹碗篓,渐能看清轮廓了。母亲被晨光一撩,眼皮便发沉。忽听得屋门响。“大福,宋大福?”来人不吱声。宋没用跳起来,见是个陌生女人。一袭铅色香云纱旗袍,襟前挂一簇栀子花。脸上的每条褶纹,都像水洗过的。宋没用即刻猜到,这是二姐提过的“孃孃”。

母亲也猜到了,想大骂,却噎住了。抄起一只碗,又怕真的砸坏。她放下碗,捽一把身下草席,五官都扭起来了。宋没用挡在中间,问道:“喂,想做啥?”

孃孃掏出一沓钱,放在地上,“买副好点的寿材。”

母亲终于憋出话来:“我以为是哪路仙女呢。没胸没屁股的破烂东西,白白给男人玩。”

孃孃脸红了,旋而转青,身体微微颤抖,一只手探入口袋。宋没用慌忙护住母亲。孃孃却是抽出一块手帕,擦了擦耳根,昂然走出棚去。母亲瘪着嘴,盯住她,胸脯拉风箱似的起伏。宋没用不忍,俯向母亲。母亲拖住她,下巴戳着她的肩头,涕泪齐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