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下(第9/9页)

我最终返回霁涟湖的时候——某天黄昏,日落稍早之前——弗雷德里希夫人像老友那样接待了我。我问:

“有什么新消息?”

“没有。一切照旧。”

“弗洛拉来拜访过您吗?”

她回答没有。我略带苦涩地对自己说,耽搁了回程,显然并未让她不安,因为她都不肯费神打听一下。奇怪的是,稍后我才意识到犯错的人是我自己。等想通了这一点,我决心不惜一切代价避免延宕下去。我几乎要径直去拜访吉韦特一家;但现在是夜里,外面很冷,还下着雪,我想想还是作罢了。隔着窗户望过去,湖对岸的木屋没透出一丝光亮。要么是夜色昏沉,要么就是医生和他侄女早已上床就寝。

在丰盛的晚餐和疲惫身躯的催动下,我睡过了头。次日刚一睁眼,我就跑到窗前。我心怀懊恼地注意到吉韦特家的烟囱里并没冒出烟来。这个征兆,加之前一晚未见灯光,使我慌张起来。“坏了,”我自语道,“要是我赶回来了却发现弗洛拉和她叔叔去了布宜诺斯艾利斯,那该怎么办?就算返回布宜诺斯艾利斯,我又去哪儿找他们呢?”

简单用过早餐后,我步行前往吉韦特家,一路上自然离湖岸远远的。这条小径激起了我多少美妙的回忆啊。那些记忆曾是何等切近,又是多么辽远!最终走到了,我上前敲门。没人应。试着推门,也打不开。我一个窗户接一个窗户地试过去,正要放弃,却碰巧有一扇窗在手掌的压力下向后弹开了。

我在书桌上找到一封信。信中写道:

“亲爱的阿尔多:我叔叔给我做了手术。不幸的是,他不能给你做手术了。我正卧床休养时,维利从手术中恢复过来了,他误以为我叔叔已把我送到布宜诺斯艾利斯你那边去了。他像个水柱似的从湖里冲出来,而那时候我叔叔正站在码头台阶上,两人爆发了激烈的争论。我可怜的叔叔一时失去平衡,掉进湖中,溺毙身亡。但请你切勿担心我。向你保证,虽然我很痛苦,但为了他,也为了你,我很高兴他能在溺水前为我做了移植。此刻,我必须潜到湖里去了,因为窒息症状已经出现。请原谅我没有等你。永远爱你,你的弗洛拉。”

凄凉孤寂中,我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多荒诞:为一个客户的合同而失去了弗洛拉!我活该遭受最严酷的惩罚,但即便这样,说句实话,我也不认为有谁会乐意接受弗洛拉向我提出的如此诡谲的计划。当然,假如我不是像个机器人似的,一心完成公证人的职责,我就可以和我唯一在乎的人相聚,可以阻止她做手术,即便是最差的情况,我也可以请求吉韦特给我做手术,那么现在,我就可以跟她相伴厮守,生活在湖里,到海洋中远游,直到世界尽头。“为什么在布宜诺斯艾利斯耽误了那么多天?”我郁郁自问,“假如在答应的日期回来,我就能阻止这场疯狂的事,阻止这起不折不扣的自杀。”我像个梦游者般走出房间,踏上码头台阶的边沿。片刻之后,我就看到弗洛拉和兰达佐依偎在一起,在水下,朝我微笑、挥手,频频致意,似乎是幸福欢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