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下(第6/9页)

“绝美的姑娘啊,就因为不能追随他,你就抓住了你遇到的第一个笨蛋……”

“你别这么说……当然了,如果我不解释给你听,你就不会明白。你还记得我告诉你不要靠近湖边吗?”

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不愿提到白色猎狐犬或者绵羊的事。我回答:

“算是记得吧。但你的话等等再说,先让我讲一讲最近碰上的倒霉事。”

我把小船遇险的经历说给她听。她着实受了惊吓;与弗雷德里希夫人的反应大不相同:她信我的话,没说出任何惹人生气的解释。我心想:“这个女人爱我。”见我没接着讲下去,她便催我说得更详细些,于是我又将坐下来休息时瞧见的水里的光景描述了一遍。弗洛拉忧心忡忡,又提醒我:

“我跟你说过,别靠得太近。”

兴许我当时想着,激起她的同情心,她就会重新爱上我。我问:

“要是你不在身边了,我干吗还要照顾自己?”

说这话时我像个演员,又像个诈骗犯,只盼望着达成自己的目标。我没想到她会那么伤心。弗洛拉凝望着我的眼睛,她那双眼睛本是那么柔美,此刻却流露出惊惧与痛苦。我几乎感到羞赧。弗洛拉说,她要把一切都解释给我听,因为她确信倘若她提出要求,我便不会把这件事张扬出去。我点头同意。她接着说:

“对我而言,这要担很大的责任,因为我没有征询我叔叔的意见。”

我正想问她,吉韦特医生与我们俩的事有什么相干,可没容我开口她就讲起了个中原委。

她讲到,自己一直在吉韦特医生的实验室里当助手,仅一段时日除外,就是去年年底的时候。仿佛是世上最寻常不过的事,她告诉我,那时她到布宜诺斯艾利斯待了一星期,同游的还有兰达佐,结果一周的假期拖延到四个月。回程时,她害怕吉韦特会因为耽搁了这么久而责备她。但他没说责备的话,也没询问旅行如何。那位老先生脸上神采飞扬,双手叉腰站在那儿,朗声说:

“我有个好消息。要么是我弄错了,要么我已经找到了青春之泉。”

“在哪儿?”

他的回答令人诧异:

“在鲑鱼体内。”

仿佛是头上遭了一击,我蓦然警醒。从弗洛拉讲到她如何跟那个男人厮守了一个季度开始,我就觉得脑袋里旋流鼓荡,只剩下一半精力听她讲话;说到鲑鱼时,我方才缓过神来。所幸,弗洛拉后面要说的才是理解整件事的关键:鲑鱼体内有一种腺体,可以让它们出海巡游之前恢复青春。这腺体的功能只可发挥一次,却足够鲑鱼在鼎盛年华完成它们的航行。她解释道:

“假如不是鲑鱼而是人,那么腺体可以让他恢复到二十岁左右的青春时代。”

不知什么缘故,我开始争辩说,男人生命中最好的时段是三十岁以后,甚至是四十岁以后。见她未置可否,我便试着提了另一个问题:

“鲑鱼老了之后,会死在它原本出生的河流或者湖里吗?”

“自然会,但这不是重点。”她答道,随后继续解释。

将鱼类腺体嫁接到其他物种的器官里,这并不容易,但难题已然克服。弗洛拉说,她当时极其专注地听取了叔叔的解释,事后便和兰达佐说起这件事。此前不久,兰达佐曾对她说:“遇到你是我的幸运,但也伴随着我已年逾六十的不幸。”现在获悉吉韦特正从事这项研究,他就恳请弗洛拉,将他放在“活体试验的候选名单”上。但据吉韦特说,实验尚在初始阶段,安全措施还有漏洞,是不允许做人体试验的。话虽这样说,但吉韦特的科学热情不亚于兰达佐重返青春的渴望,这位教授也就由着自己被说服了,虽然他有言在先,新移植的腺体能不能恢复青春活力,恰如在鲑鱼身上,要等上一段日子……“假如我理解得不错,”兰达佐说,“鲑鱼出海之前是不会重返青春的。”

“说错了,恰好相反:鲑鱼恢复青春后才出海。它觉得力量又来了,才会投身伟大的冒险。为了叫你安心,请记住,所有的鲑鱼都会出海,这就是说,腺体从不失效。”

弗洛拉说,就在我们此时谈话的房子里,具体而言,在她叔叔的实验室,博士给兰达佐移植了四条腺体,因为人体要比鲑鱼大多了。兰达佐的身体没出现排异反应。他日渐康复,而且手术效果颇佳,不久叔叔和侄女都相信,他们观察到了青春重现的初步征兆。可就在几天后,呼吸系统的并发症和皮肤疼痛的状况出现了。兰达佐一次次感到气闷,且日渐严重。吉韦特给他拍了X光胸透,发现肺叶已严重萎缩。虽然实施了有助血管扩张的治疗方案,但痛苦依然加剧。更有甚者,他的皮肤上长出了鳞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