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阳游乐园(第3/4页)

说到这里,摊主满怀期待地望着理查德。理查德把赏金给了他;但不知怎的,我觉得赏金没有摊主所期望的那么多。接着,劳拉被叫出来了。她并没有表示抗议;她看了我们一眼,就决定不这么做了。“不管怎样,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她对摊主说道。她还和他握了握手。她并不知道摊主把她给卖了。

理查德和我一人拽着她的一只胳膊,带她一起穿过向阳游乐园往回走。我觉得自己就像个叛徒。理查德把她塞进车里,让她坐在我们夫妇俩中间。我伸出胳膊,紧紧搂着她的肩头。我对她很生气,但我知道此时得好好安慰她。她身上散发出香草和热糖浆的味道;好久没洗的头发有一股难闻的气味。

我们和劳拉刚踏进房子,理查德就叫穆加特罗伊德太太给劳拉端来一杯冰水。可她并没有喝;她坐在沙发的正中间,双膝并拢,面无表情,目光呆滞。

理查德问她:知道她自己给家里带来了多大的不安和混乱吗?不知道。她在乎吗?没有反应。他希望她今后别再干这样的事了。还是没有反应。他现在可以说是她的监护人,他对她负有责任,而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履行这种责任,不管为此付出何种代价。无论什么事都不是一厢情愿的,因此他希望她明白她对他也负有责任——对我们也负有责任。那就是循规蹈矩,不做出格的事。她明白吗?

“是的,”劳拉说,“我明白你的意思。”

“我当然希望如此,”理查德说道,“我当然希望你能明白,年轻的女士。”

年轻的女士这个称呼让我感到紧张。这是一种谴责,似乎年轻是一种过错,身为女士也是一种过错。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也该受到这种谴责了。为了岔开这个话题,我问劳拉:“这些天你都吃什么了?”

“苹果脯,”劳拉说,“还有雪绒圈饼店的炸圈饼。隔天的炸圈饼比较便宜。那里的人真好。我还吃红肠面包。”

“噢,天哪。”我一边说,一边对理查德挤出一个不以为然的微笑。

“在现实生活中,”劳拉说,“别人吃的就是这些东西。”我开始有点明白向阳游乐园对她的吸引力了。劳拉所关心的只是那些别人——那些人对我们来说一直是别人,而且永远都是别人。劳拉渴望为这些“别人”服务。她在某种程度上渴望成为他们的一份子,但那是永远也不可能的。那只不过是在提康德罗加港施食所做义工的重演而已。

“劳拉,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当屋里只剩下我们俩时,我问劳拉。(你是怎么去那儿的?答案很简单:她在伦敦下了火车,然后又上了另一班晚一点的火车来多伦多。幸好她没有跑到别的城市去;否则我们可能永远也找不到她了。)

“理查德害死了父亲,”她说,“我不能住在他的房子里。住在这里是不对的。”

“这样说不太公平,”我说道,“父亲的死是多种不幸因素造成的。”话一出口我自己都感到羞耻:这种口气同理查德如出一辙。

“也许不公平,但这是事实。说穿了,这就是事实,”她说,“不管怎样,我需要一份工作。”

“可这是为什么呀?”

“只是想表明我们——表明我能够工作。我——我们不一定要……”她一边咬着手指,一边眼睛看着别的地方。

“不一定要什么?”

“你知道的,”她说,“所有这一切,”她指了指带褶边的梳妆台,以及配套的镶花窗帘。“我开头想去当修女。我曾去过海洋之星修道院。”

天哪!我暗自叫道,别再谈什么修女了。我想,我们和修女已经没什么关系了。“那她们是怎么说的?”我以一种和蔼而淡然的口气问道。

“不行,”劳拉说,“她们对我非常好,但却拒绝了我的要求。这不单是因为我不是天主教徒。她们说,我并不是真正想将自己奉献给上帝,而只是在逃避自己的责任罢了。她们说,如果我想效忠上帝的话,我应该在他为我安排的生活中为他效忠。”她停顿了一下。“什么生活?”她说,“我根本就没有生活!”

她放声大哭,我张开胳膊把她搂在怀里。这个动作对她来说是再熟悉不过了。当她还是小孩子的时候,我就是这样哄她的。别嚎了。如果我有一块红糖,我就会给她,但我们早已过了红糖的年龄。糖果不再起作用了。

“我们怎样才能离开这里呢?”她呜咽道,“否则就来不及了!”至少她还知道害怕;她比我更有危机感。不过,我只当是她青春期的一个小插曲罢了。“什么来不及了?”我用轻柔的口气问道。我们需要的是深深吸一口气;一次深呼吸,镇定下来,再做盘算。用不着惊慌失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