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餐厅(第2/3页)

“是的,”劳拉答道,“但我不是耶稣。”

“谢天谢地,她总算还知道自己不是救世主。”瑞妮对我嘀咕道。她把劳拉晚餐剩下的三分之二食物倒进杂烩锅里,因为浪费是一种罪过,而且是可耻的。在那些年月,瑞妮引以为荣的一点就是她从不扔掉东西。

父亲不再雇用司机,也不敢自己开车。我们父女二人乘火车去多伦多,到了联邦车站,然后过街去饭店。下午,父亲在谈生意的时候,我得自己想办法消磨时光。然而,大部分时间我坐在房间里,因为我惧怕这座城市,还为自己过时的衣着而感到难为情;穿着这样的衣服,使我看起来年龄要小好几岁。我会读些杂志:《妇女之家》、《柯里尔评论》、《梅费尔》之类。我读的大部分都是关于浪漫爱情的短篇小说。虽然杂志上的美容秘诀吸引我的注意力,但我对厨艺和编织却毫无兴趣。我也看广告。有一种“雷泰克思”化纤紧身胸衣,我穿上可以让我的桥牌打得好一些。如果我坚持嚼“斯巴德”口香糖,不管我抽多少烟,别人都不会在乎,因为我的口气依然清新。有一种名叫“拉维克斯”的樟脑丸可以解除我衣服生虫的后顾之忧。在美丽的贝斯湖畔,有个“大赢客栈”,那里每天充满欢乐。我可以在湖滨做音乐瘦身操。

每天谈完生意之后,我们三人——父亲、理查德和我——会在餐馆吃晚饭。在这种场合我通常不说话。我有什么可说的呢?话题无非是关于经济、政治、大萧条、欧洲局势,还有世界共产主义的令人担忧的进展。理查德认为,从经济的角度来看,希特勒已经把德国统一起来。他不大赞成墨索里尼,认为他是个“半吊子”和外行。当时,有人来找理查德,要他投资意大利人秘密研制的一种新型纤维——那是从加热后的牛奶蛋白中提取出来的。但理查德说,这样的材料一旦弄湿了,就会散发出一种难闻的奶酪味,因此北美妇女绝对不会接受。他依旧对人造丝情有独钟,尽管这种材料遇水会起皱;他会密切留意其发展动向,不放弃任何希望。人造纤维逐步替代真丝以及大部分棉织品的趋势在所难免。妇女们需要的是一种免烫产品——能够晒在晾衣绳上,晒干后不起皱。她们也希望长筒袜透明而坚固,以展示她们的玉腿。他会笑着问我:这么说对吗?凡是谈到关于女人的话题,他就会问我——这已成了他的习惯。

我点点头。我总是点头。我从来不仔细听,因为这些谈话不仅使我感到厌倦,而且令我心痛。看到父亲对于他并不赞同的观点也表示同意,我感到痛苦。

理查德说,他本该请我们到他家吃饭的,但他还是个单身汉,饭菜做得一定难以下咽。他说,他住在空荡荡的房子里,不免凄凉,他过的几乎是和尚的日子。“没有太太,这算是什么生活?”他笑着说。这话听起来像一句引言。我觉得是一句引言。

理查德是在约克皇家饭店的帝国餐厅里向我求婚的。他邀请我和父亲一起去吃午饭;但当我们顺着饭店走廊走向电梯时,父亲说他不能去了。他说,我得自己去。

这自然是他们两人设好的圈套。

“理查德将会问你一些问题。”父亲说道。他的口气中带着歉意。

“噢,是吗?”我说。很可能是关于熨烫衣服的事,不过我无所谓。在我看来,理查德是个成年人。他已经三十五岁了,而我才十八岁。他绝对不会有趣到哪儿去的。

“我想,他可能会向你求婚的。”父亲说道。

这时候,我们已经到了大堂。我坐了下来。“噢。”我说。我突然对这些天来明摆着的事恍然大悟。我想笑,感觉像中了个圈套。我还感到胃口一下子没了。不过,我的声音依然很镇静。“我该怎么办?”

“我已经同意了,”父亲说道,“所以,现在看你的了。”接着,他又补充说:“有些事要靠你了。”

“有些事?”

“我得为你们的将来打算。万一我有什么事,你们怎么办?特别是劳拉的将来,我不得不考虑。”他想说的是:除非我和理查德结婚,否则我们就没钱。他还想说的是:我们两个——尤其是劳拉——根本没有能力保护自己。“而且,我还得考虑那些工厂,”他说,“我还得考虑生意。生意也许还有救,但银行在逼我。他们不肯再等了。”他倚着手杖,眼睛注视着地毯。我看得出他有多么羞愧。他被打垮了。“我不想让一切都化为乌有。不能让你祖父,还有……五六十年的苦心经营付之东流。”

“噢,我明白了。”我已经被逼到了墙角。看起来我毫无选择余地了。

“他们还会接管阿维隆庄园,然后再卖掉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