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第2/5页)

莫斯卡一边不断地换着敷布,一边温柔地安慰着赫拉:“我们继续这样敷两三天,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现在别乱动。”他们整个下午都这样坐着,肿胀稍微消了点。桑德斯夫人双臂间的孩子开始哭,赫拉在沙发上坐起身,伸手要接过他来。她把敷布推开,对莫斯卡说:“我不能再这样了。”她把孩子从桑德斯夫人那儿接过来,用正常的那一边脸贴着婴儿的头柔声低吟:“可怜的小宝宝,你妈妈不能照顾你。”她摸索着用双手换着湿尿布,桑德斯夫人帮着忙。

莫斯卡看着,他知道上一周不间断的疼痛和缺少睡眠已经耗光了她的力气。德国医院的医生说她的情况没有严重到可以用青霉素的地步。他唯一的希望是约尔艮今天午夜能给他弄到药。前两晚约尔艮都让他失望了。

赫拉给宝宝穿好衣服,莫斯卡从她那儿接过来,把婴儿抱在怀中,看着赫拉躺回沙发上试着冲他微笑。在他的注视下,痛苦的泪水开始在她眼中形成,她扭过头,避开他,他听到她无法控制的小声呜咽。

莫斯卡尽可能地忍受着,然后他把孩子放回手推车中。“我去看看约尔艮弄到药了没。”他说。现在离午夜还很远,但是,管它的呢。也许约尔艮在家,现在快到八点了,正是德国人的晚餐时间,他倾身吻了吻赫拉,她抬起手碰碰他的脸。“我尽快回来。”

科尔福尔斯顿大街因冬季的第一场寒潮而冷得刺骨,在阴影下,他听到落叶纷纷落到地上,消失于城市的废墟中。他赶上一辆街车,去了约尔艮住的教堂,边门开着,他爬上楼梯,走到塔楼里,站在离从墙里挖出来的门矮一级的楼梯上,用力敲门。他等了一会儿,没人回答,门背后没有声音,他试了不同的敲门声,希望能误打误撞地敲出约尔艮的信号来,这样那孩子会打开门让他盘问。但出于某种原因,他并没有喊。他又等了一段时间,然后听到一种奇怪的动物般的声音,调子平抑,是毫无变化的拖长尖叫。他意识到门背后的孩子正在哭泣,吓坏了的她绝不会开门。他走下楼梯,在教堂外等约尔艮。

他等了很久。风越来越冷,夜也越来越黑,窸窣作响的树和落叶声越来越大。他站着等待着,确定而恐怖的大难临头的感觉在心中滋长,他试着保持冷静,迈步离开教堂,走上科尔福尔斯顿大街。

他离开教堂,走了几分钟后,恐惧就离开了他。回家后肯定会眼睁睁看着那些泪水和痛苦的想法让他停下脚步。过去一周的所有紧张、压力、耻辱和拒绝,被阿德洛克医生推脱,被副官责难,被德国医院医生们打发和他完全无力反抗这一切的事实压垮了他。他想喝一杯,也许三到四杯,那种渴望令他自己都惊讶以前居然从未求助过酒精。但现在,再不迟疑,他转个弯,沿着通向军官俱乐部的大道走过去。有那么一刻,他因为不回家而感到羞耻。

俱乐部里很安静,酒吧那儿有一些军官,但没有音乐,也没人跳舞,只有几个女人。莫斯卡很快喝干了三杯威士忌,它就像有魔力似的起了作用。他能感到压力飞离他的身体,恐惧也一样。他现在能正确看待这一切了,赫拉只是有颗牙不好,那些看上去不能容忍的敌人只是在遵守其他人颁布的法律。

酒吧边的一个军官跟他说:“你的朋友艾迪在楼上掷骰子。”莫斯卡点头表示听见了,另一个军官咧嘴笑着说:“你的另一个朋友也在那儿,副官,他正在庆祝自己升到了少校。”

“我可得为那干一杯。”莫斯卡说,大家都笑起来。莫斯卡解开外套扣子,点一根雪茄,又喝了几杯。他觉得温暖,确信一切都会顺利。该死,只是牙痛而已。他知道赫拉对疼痛非常敏感,她对其他一切都很有勇气,只除了身体上的疼痛,这一点很好笑,他想着。她在那件事上真是个胆小鬼。不是胆小鬼,他忽然对自己生出种愤怒,竟然会想出这个词来形容她。但她动不动就哭。现在有点温暖的感觉离开了他,他敞开的外套内口袋里有片白色闪过,他记起来几天前赫拉写了给他母亲的第一封信,他忘了寄出去。他母亲写信过来,要他们回信并寄几张宝宝的照片。莫斯卡离开酒吧,把信扔进大厅里的邮筒里。他犹豫了一会儿,他脑子里不知哪里发出个微弱的警告,让他不要上去,但威士忌蒙蔽了那个声音。他爬上楼,去了游戏室。

艾迪正在赌桌的一角,一只手抓着一把一美金的通货票,副官在他对面,显得有些奇怪,他脸色潮红,扭曲成个狡猾的表情。莫斯卡震惊了,上帝,这人醉醺醺的。有一刻,他考虑转身离开,但好奇心使然,他还是去了掷骰子的赌桌。他想着,看看这混蛋喝醉后会不会更人性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