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柠檬糖中毒、不能飞的鸟和干涸的井(第3/5页)

如此坐在谁也没有的院子里眼望杂草和石雕鸟吹起这不怎么拿手的口哨,觉得好像返回儿童时光。我置身于谁也不知道的场所,谁也看不见我。想到这里,心情变得格外宁静,很想往哪里抛块石子,瞄准什么扔一颗石子过去。打石雕鸟恐怕正合适。扔时不要用劲,打中也只是"咕"一声低响。小时候常常一个人玩这游戏。远远放一个空罐,往里边扔石子扔满为止。我可以百扔不厌地扔好几个小时。可现在脚下没有石子。应有尽有的场所根本不存在。

我把脚搬到椅上,弓膝支着下巴,尔后闭目良久。依然不闻音响。闭目时的黑暗颇似布满阴云的天空,但发的色调较之浓些,而且每隔几分钟便有人前来改涂感觉上略为不同的灰色。有间杂金色的灰,有加进绿色的灰,有红色明显的灰。想不到竟存在这许许多多的灰。人这东西真是不可思议。只要闭目十来分钟,即可看到如此种类齐全的灰色。

就这样,我一边欣赏灰色的样品,一边不假思索地吹着口哨。

"喂!"有人叫了一声。

我赶忙睁眼,向一旁探出身子,透过杂草浓荫往铁丝网门口看去。门开了,大敞四开。有人随我进来。心跳陡然加快。

"喂!"又是一声。女人的声音。她从石雕鸟背后闪身朝我走来。原来是上次在对面人家院子里晒太阳那个女孩。女孩上身同样是天蓝色阿迪达斯T恤,下面一条短裤,轻拽着一只脚。跟上次不同的是没戴太阳镜。

"嗳,在这种地方干什么呀?"她问。

"找猫。"我说。

"真的?"她说,"我看不像。再说,在这种地方呆呆坐着闭眼吹口哨,猫又怎么找得到呢?"

我有点儿脸热。

"我倒怎么都无所谓,可给陌生人看见你这德性,怕是以为你是不是变态了。当心点哟!"她说,"不是变态吧,你?"

"我想不是。"我说。

她走到我身边,从檐下一排圆椅中花时间排了一把污痕少的,又仔细检查一遍,这才放在地面坐下。

"还有,什么曲子不知道,可你那口哨,怎么也听不出旋律来。对了,你不至于是什么同性恋者吧?"

"我想不是。"我说,"怎么问起这个?"

"听说同性恋者吹不好口哨。那,可是真的?"

"是不是呢?"我说。

"你是同性恋者也好,变态者也好,什么我都不在乎。"她说,"你叫什么名字?不知名字不好称呼。"

"冈田·亨。"我回答。

她在口中重复了几遍我的名字。"名字不怎么响亮,是不?"

"可能。"我说,"不过冈田·亨这名字,很有点战前外务大臣的味道。"

"那种事我可不明白,历史我不拿手。算了算了,这个。可你还有什么外号没有,冈田·亨先生?有没有容易上口的什么回……"

我想了想,外号却是一个也想不出来。生来至今,从来没被人取过外号。为什么呢?

"没有。"我说。

"例如黑熊啦青蛙啦?"

"没有。"

"瞧你瞧你,"她说,"就想一个嘛!"

"拧发条鸟。"我说。

"拧发条鸟?"她半张着口看我的脸,"什么呀,那是?"

"拧发条的鸟嘛,"我说,"每天早上在树上拧世界上的发条,吱吱吱吱吱吱地。"

女孩再次凝视我的脸。

我叹了口气。"忽然想起的罢了。而见那鸟每天都来我家附近,在邻居树上吱吱吱吱吱吱地叫。不过还没有人看见过它什么样。"

"唔——"她说,"也好。也够拗口的了,但总比冈田亨强好多,拧发条鸟!"

"谢谢。"我说。

她把腿提到椅上,下颏搭于膝盖。

"那么你的名字呢?”我问。

"笠原May"她说,"5月的May。"

"5月出生的?"

"还用说!要是6月出生的,取个5月份名字,岂不多此一举!"

"那倒是。"我说,"你还没到学校去!"

"一直在观察你呢,拧发条鸟。"笠原May所答非所问。"从房间里用望远镜看你打开铁丝门进这院子来着。我手上总带一个小望远镜,监视这胡同里的一切。你或许不晓得,其实这里有不少人出出入人呢。不光人,动物也不少。你一个人坐在这种地方干什么呀,到底?"

"闲得无聊。"我说,"想想往事,吹吹口哨。"

笠原May咬了下指甲:"你是有点怪。"

"没什么怪,人人如此。"

"也许。不过没人特意进到附近空屋院子里吹什么口哨。只是闲得无聊,只是想回想往事,想吹口哨的话,在自家院里不也可以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