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3/9页)

护士的房间是二〇四号。

良多下了出租车后朝房子走去。上了楼梯右拐,就是她的家。

换气扇打着转,吹出炖菜的香味。这是他十分熟悉的一种味道。

他站在屋外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里面传来一个刚过变声期的少年的声音,还有一个已经算不得年幼的少女的声音,好像是因为吃饭的事斗起嘴来。一个似乎是母亲的声音在劝架。最后,似乎是儿子的声音开始逗乐起来,吵架声变成了欢笑声。其中没有听到父亲的声音。

这就是让她把别人置于不幸的理由的“亲子关系”吗?她说过,关系改善了。但是,这难道不是她把别人拖入不幸的深渊才得手的“幸福”吗?

良多的怒火又被激起来了。但,似乎哪里又更清醒了些。

良多敲响了铁制的大门,用拳头敲得咚咚作响。

“你回来啦。”

里面传来女人的声音,门开了。

大概以为是丈夫回家了吧。满脸笑容地打开房门的女人的脸,在看到良多的瞬间就僵住了。

“啊——”

祥子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微微整了整衣装,趿拉着拖鞋走到门外,回手将门关上了。

她深深地低下了头。

“是炖菜啊,闻起来很香啊。”

用的不是牛肉,而是猪肉做的炖菜,继母信子也经常做。父亲因为这个当不了下酒小菜而发过脾气,大辅和良多倒是会把炖菜消灭得一干二净。

祥子不知该如何回答,视线游离不定,再次深深地弯腰鞠了一躬。

良多从西服的内袋里掏出那个里头放了钱的信封,递过去。

“这个还给你!你的诚意!”

良多刻意慢慢地强调了“诚意”两个字,漂亮地恶心了她一把。良多那轻微的愤怒如今开始转变成一种肆虐的、扭曲的快感。

“对不起。”

祥子再次深深低下了头。

“就因为你,我的家庭已经变得一团糟了。”

祥子低垂着头,全身都在颤抖。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就是因为知道自己的罪行已经过了时效了,才会做出那样的举动吧?”

祥子抬起头,不停地轻轻摇头。

“不是这样的。我不知道时效的事,真的。”

如果这是演技的话,那么这就是可以媲美一流女演员的激情表演。

但良多嘲讽地一笑。他还想多折磨她一会儿。

“撒谎!”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他感到自己的酒劲又上头了,但已经无法停下来。

“你明知道在那里坦白也不会被问罪才那么做的。既不会再被问罪,又可以把自己从良心的谴责中解脱出来。真是一举两得啊!至少如果我是你,我就会这么干。没错吧?”

祥子只是摇头,嘴唇就像缺氧的金鱼一般,一张一合,却发不出声音。

自己应该还有想要倾吐的事情。在那个酒馆想了那么多,现在要一吐为快,把这愤懑和抑郁一扫而光,哪怕是一点点也好。

门咯吱一响,打开了。一个光头冲了出来,挡在祥子的面前。说是挡,他看起来也就一米五左右。大概是个棒球少年吧,脸晒得黑黝黝的,只有眼睛格外引人注意。

那双眼睛正在瞪着良多。他张开双手,似乎是在保护自己的继母。这究竟是怎样的一场闹剧。

“小辉。”

祥子小声地唤着儿子的名字。但那儿子拿眼睛死死盯住良多,纹丝不动。

“没事的。是我不对。”

祥子对儿子说。

但儿子还是一动不动。

“跟你没关系吧。”

良多厉声说道。他自己也知道自己的表情变得十分可怕。

但是,那儿子却没有移开视线。

“有关系。”

儿子开口道,声音有些嘶哑颤抖。他在害怕。

“跟你没关系。”

良多伸出手想要推开他。

男孩拼命抵抗,大声喊道:

“她可是我妈啊。”

良多心中一惊。

为了不让男孩看出自己内心的动摇,良多收起了脸上的神情。

良多举起了手。

大概以为他要大打出手,祥子“啊”地喊了一声,想要护住儿子。

男孩咬紧嘴唇,却依旧瞪着良多,身体纹丝不动。

良多把举起的手咚的一下放在少年的肩头,然后轻轻地拍了拍,转过身离开了。

祥子觉得良多在临走之际似乎对儿子笑了笑,仿佛在说“挺能干的啊”。

祥子深深地弯下腰,久久地朝着良多的背影默默鞠躬。

良多朝着应该是车站的方向走去。渐渐地,人开始多了起来,店铺也多了起来。他想冲进酒馆喝到烂醉为止,但脚还是直挺挺地朝车站走去。

良多受到了深深的打击。他本想通过责难对方来获得解脱,却反而被压制了。

那个少年的一句话,凌驾于四十二岁的良多之上,居高临下地狠狠嘲笑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