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一章(第5/5页)

“你一点儿也帮不上忙吗?”维戈特问。

“无能为力。”

我跟凤一起走回我的住处。我再也维持不了自己的尊严。死亡带走了虚荣——妻子在外不忠,做丈夫的也不能流露出任何痛苦,但我当时甚至连这点儿虚荣也不存在了。她对发生的事情仍然一无所知,我也没办法心平气和地慢慢告诉她真相。我是个记者:我能想到的都是大字的新闻标题。“美国官员在西贡遭人谋杀。”在报社工作并不能教会一个人如何把坏消息告诉别人,就连现在我都不得不想着我的报纸,不得不问她:“在电报局停留一下,可以吗?”我把她留在大街上,去拍了一封电报,再返回来找她。这不过是故作姿态而已:我知道那些法国记者早已知晓,或者假如说维戈特是公平的(很有可能),那么新闻检查官员也会将我的电报扣下来,等法国记者的电报到了之后,再一起发出去。我的报纸会先收到一条巴黎发来的电讯。并不是说派尔非常重要,但要是将派尔的真实生平经历详细发过去,说他生前至少要对五十条生命负责,那也是不行的,会损害到英美关系,美国公使会很不高兴。公使对派尔非常尊敬——派尔取得过一个不错的学位,是那种只有美国人才能获得学位的科目:也许是公共关系或者剧场艺术,或者也可能是远东研究(他读过不少相关的书)。

“派尔在哪里?”凤问道,“他们想要什么?”

“回家吧。”我说。

“派尔会回来吗?”

“他可能会来,也可能不来。”

那些老太婆还在楼梯口闲聊,那里比较凉快。我一打开房门,就发现我的屋子已经被搜过一遍:一切都比我离开时要更整洁了。

“再来一袋烟吗?”凤问道。

“好。”

我解下领带,脱掉鞋子。插曲已经过去,这个晚上差不多又跟往常一样了。凤屈着身子在床头点烟灯。我的孩子,我的妹妹。——琥珀色的皮肤。他温柔的家乡话。

“凤,”我说,她正在烟斗上揉着烟泡,“他死了,凤。”她手里捏着烟针,抬头看着我,像一个孩子般聚精会神,皱着眉头。“你说谁?”

“派尔死了,被人暗杀。”

她放下烟针,坐回到自己的脚跟上,盯着我看。没有哭闹,没有眼泪,只有思索——这是一个人不得不改变自己整个人生计划时,才有的那种长久的内心思索。

“你今晚最好待在这里。”我说。

她点点头,再次拿起烟针,并开始烧鸦片。抽完鸦片之后,我睡的时间并不长,却很酣畅,只睡十分钟,也像休息了一整夜似的,醒来之后,我发现我的手又放在老地方了——她的两腿之间。她已经睡着了,但我几乎听不到她的呼吸声。经过这么多个月后,我终于又不再是孤单一人了,我想起维戈特和他在警察局戴着遮光帽檐儿的样子,想起美国公使馆里空无一人的静悄悄的走廊,又想起我的手抚摸着的光滑柔软、没有汗毛的肌肤。“难道我是唯一真正关心派尔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