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以我们最崇高的名义(第11/12页)

“不。”艾迪说。

路旁的拉客者冲着火车头上的艾迪扬了扬手,“但愿你没头脑发昏!”他半带威胁半带恳求地喊。“也许下个星期,或者下个月会有路过的人把你捎上!也许吧!现在这种时候,谁还会来?”

“走开。”艾迪·威勒斯说。

他回到了驾驶室内——马车抖动了一下,继续吱吱呀呀地向黑暗的夜色之中摇摆而去。他坐在瘫痪了发动机的列车的司机座上,脑门顶着失去作用的阀门。他觉得自己仿佛是一艘失事的远洋轮船的船长,宁愿和他的船一同沉没,也不愿被划小舟的蛮人搭救,听他们用奚落自己的口气,向他炫耀他们的那条小船。

随即,他突然间感到一股无名的气恼直撞上头。他站了起来,抓住阀门。他非得发动这列火车不可,为了那个他说不出来的胜利,他一定得让发动机转动起来。

他不再去想和算计,也忘记了害怕,在一股正义无畏的力量的驱使下,他胡乱地拉着扳手,前后推动着气阀,脚踩着死去的踏板,他在摸索着辨认那个忽远忽近的幻象,他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这个幻象正是他不顾一切进行搏斗的力量源泉。

不要让它垮掉!他的眼前看到了纽约的街道,心里发出呐喊——不要让它垮掉!他看到了铁路的信号灯——不要让它垮掉——他看到烟雾从工厂的烟囱中豪迈地升起,看到他挣扎着穿过烟雾,到达这些景象的深处,找到他的幻象。

他拽着电线,把它们连起来,再分开——眼里仿佛突然闪现出了阳光和松树。达格妮!他听见自己无声地叫喊着——达格妮,以我们最崇高的名义!……他摇晃着那些废物一样的扳手和无处发力的阀门……达格妮!他在向被阳光照耀下的树林空地上的那个十二岁的小姑娘叫喊——以我们最崇高的名义,我现在必须发动这列火车!……达格妮,就是为了这个……那个时候你已经知道,可我还没有……你在转身向铁轨望去的时候就已经知道……我说过,“不仅仅是做生意和养活自己”……但是,达格妮,做生意和养活自己,以及人们能够去实现这一切——那才是我们心里最崇高、需要我们去捍卫的东西……为了拯救它,达格妮,我现在必须发动这列火车……

他发现自己瘫倒在驾驶室的地面上,意识到待在这里已无济于事,便爬起身来,走下扶梯。他心里还在隐隐地想着机车的轮子,尽管他知道司机已经检查过了。走到地面上,他感到了脚下沙土的松软。他站立不动,在无边的寂静之中,他听到草在黑暗中簌簌作响,仿佛在动弹不得的彗星列车旁,有一支看不见的部队正在自由地行进。他听到附近传出清晰的沙沙声——看到一个兔子模样的灰影直起腰来,嗅着塔格特彗星列车一节车厢下的轮子。他冒出一股要杀人般的怒火,向兔子的方向猛扑了过去,仿佛他能够打退那个化身为灰色小动物的敌人的进攻。兔子蹿入了茫茫的黑暗之中——但他明白,这进攻是无法被打退的。

他走到车头前,仰望着上面那两个T。接着,他便倒在铁轨上,扑在火车头的脚下泣不成声。车灯的光束漠然越过他的头顶,射向无尽的夜空。

理查德·哈利的第五协奏曲从他的键盘上溢出,穿过玻璃窗,挥散在空中,传遍了山谷里的每家灯火。它是一曲胜利的交响乐。音符涌起,它们既表达着上升,本身亦是在升腾,它们便是向上运行的实质与形式,似乎表现出了所有以上进为动力的人的行动和思想。它的声音如红日喷薄,冲破了黑暗,照亮了四方。它既带着挣脱束缚的自由欢快,又有着目的性十足的严谨。它荡清了一切,身后只留下尽情奋斗的喜悦。声音里只有一点微弱的失去音色的回声,不过那也伴随着惊奇的大笑,因为发现了那里面并没有丑恶或苦痛,发现根本就无需它们存在。它是一首深邃的救赎之歌。

山谷里的灯光在白雪依旧覆盖的大地上闪烁出一片片的光芒。大雪在山崖和松柏粗重的枝头间层叠堆积,但裸露的桦树枝条则在隐约间向上拔起,似乎在充满信心地承诺着春叶的萌芽。

山坡边上那个亮灯的地方是穆利根的书房。麦达斯·穆利根坐在桌旁,面前是一张地图和一串数字。他正在开列着自己银行的资产,并且制订着一项预计投资的计划。他在自己选好的地方做着记号:“纽约—克里夫兰—芝加哥……纽约—费城……纽约……纽约……纽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