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下 第一章(第3/10页)

什么乱七八糟的,他又不知道她要来,他也没有找她来。

所以,慢慢地,慢慢地,她走上了石头砌的大楼梯。所有的声响都在她前方低声说道:“所以,慢慢地,慢慢地,她走了上去,然后,慢慢地环视自己周围。从此以后要汲取教训……”[215]好吧,她不需要汲取教训,她不会像芭芭拉·艾伦那样死去。恰恰相反!

他没有找她来,他没有让伊迪丝·埃塞尔给她打电话。那她应该感觉到被羞辱了才对,但是她不觉得被羞辱了!这其实挺自然的。他的确是非常明显的疯了,跑来跑去,朝一边歪着,胳膊底下夹着件小家具,显眼的头发上也没戴帽子。显眼!那就是他,他从不可能融入人群!他已经把他的家具都扔了,像伊迪丝·埃塞尔说的那样,很有可能他也没有认出门童来。她,瓦伦汀·温诺普,已经见到了他要去卖他的家具。疯了一样!跑着去!要是你还有理智,你去卖家具的时候是不会跑着去的。也许伊迪丝·埃塞尔见过他头上顶着张桌子跑。她也没有任何办法可以确定他认出了她,瓦伦汀·温诺普!

所以伊迪丝·埃塞尔给她打电话差不多还是说得过去的。通常情况下,那是种冒犯,尤其是考虑到她们是怎么断交的,考虑到伊迪丝·埃塞尔说她正是给这个男人生了个孩子!就算她看到了他扛着家具在广场上跑来跑去,就算没有别的任何人可以帮忙,这也很过分。但是她应该派她那个可怜的耗子一样的丈夫来。没有任何借口!

然而,这里没有任何她,瓦伦汀,可以做的事情。所以他没有召唤她过来,没有让她觉得被羞辱了。就算她对这个人没有那种感觉她也会来,如果他的情况很糟糕,她也会留下来。

他没有找她来!这个曾经向她求爱,然后一句话都不说就走掉的人,连一张明信片都没有给她寄过的人,粗鲁,无礼,傲慢!还有什么别的词可以形容他吗?不可能有。那么,她应该感到被羞辱了,但是她没有。

她很害怕,蹑手蹑脚地爬上大楼梯,进到了一间大房间里,一间非常大的房间。墙都是白色的,也带着那种物件被移走之后留下的污迹。房屋从房间的窗户外盯着她看,似是十八世纪的感觉。但是它们红色的烟囱又有那么点欢快的感觉……现在是她在窥探了。她非常害怕,心跳到了嗓子眼,这间屋里有人住,就像是在野地里一样,反正这房间有这么大,那里立着一张给军官用的行军床,通常的说法是,军用物资一件。还有几个用交叉的白木棍支撑着的绿色帆布的物件:一把椅子,一个带着绳子提手的桶,一个洗脸盆,一张桌子。床上铺着一床灰色的破羊毛毯子。她非常害怕,越走进这幢房子,她就越陷入他的控制。她应该待在楼下的,她在被他窥探。

这些东西看起来又脏又悲惨。他为什么要把它们放在房间正中?为什么不靠着墙放?没有东西挡住枕头的时候,通常不都是把床头靠着墙的吗?那样枕头就不会掉下去了。她想要改动……不,她不会做。他把床放在房间中央是因为他不想要床碰到……的裙子扫过的墙。你不准想那个女人的坏话!

它们看起来不是又脏又悲惨,它们看起来很节俭,而且光荣!她弯下腰,把破毯子的一头拉下来,亲了亲枕头。她会给他买亚麻枕头的。战争已经结束了,你现在可以买到亚麻了。沿着那条长长的战线,人们都可以挺起身来了。

在房间的一头是一个木台,方方的木条做成的一个箱状东西,就像画家们会在画室里搭的假王座一样。她不可能是坐在木台上接待自己的客人的吧,就像皇室那样。她能做出……你不准……这也许是用来放钢琴的,也许她会办音乐会。木台现在被当成了书架,一排小牛皮封面的书立在木台靠墙那一侧。她靠近去看他选的都是什么书,那肯定是他在法国时读的书。要是她能知道他在法国的时候都读了什么书,她也就能知道他的某些想法了。她知道他睡的是非常便宜的棉布床单。

节俭而光荣,那就是他!而他设计了这间房间用来爱她。这就是她想要的房间。这种布置……阿尔克提斯从来没有……[216]因为她,瓦伦汀,也是习惯节俭的,还是他的崇拜者。反射过了光荣……该死,她在变得情绪化。但是很奇怪,他们的品位是如此一致。他不是傲慢或者粗鲁无礼,他给她的是真正的尊敬。他说的是:“她的思想和我的思想是并肩而行的,她会明白的。”

那些书的确是什么都有。它们的顶端沿着墙展开,就像一堆没有排列好的丘陵一样,有一本是小牛皮封面的大对开本,书名凹进去很深,很模糊。其他的是法国小说,还有小开本的红色军事教材。她从木台上探身去看那本大书的标题,她以为会是赫伯特的诗集或者他的《乡村牧师》[217]……他应该去做个乡村牧师,现在永远也当不了了。她夺走了教会的……一个高等数学家[218],真的。那本书的书名是《不为人知的人》。[2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