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中 第三章(第2/7页)

他们“老爷子”的这些吹嘘自然传到了士兵们的耳朵里,在士官和文书室士兵面前他都说过这些话。而士兵——在这件事上,没有比他们更精明的数学家了——很快就发现直到最近他们这个营的战损,不管怎么说,都比在同一个地方参战的其他部队要小了太多。所以,到此为止,尽管士兵们对自己的上校有种种复杂的感觉,但他还是受到了他们的崇拜。他是个该死的监工这件事让他们高兴不起来,他们自然情愿去完成那些和这个营赖以成名的任务相比没有那么危险的任务。然而,尽管他们总是会被逼到种种危险境地,但他们的损失比在更平静的区域驻防的部队还要小,这又让他们很高兴。但他们还是会问自己:“要是老爷子不折腾我们了,按比例来算,我们的损失不是会更少吗?一个人都不会死?”

直到最近,情况都是这样的,直到大概一周前,甚至直到一天多前也是这样。

但是两周多以来,这支队伍一直在逃跑。它带着点个人执拗退到一个个准备好的位置上,但是这些准备好的位置被进攻的庞大敌军那样快而聪明地夺走,对战几乎已经变成了一场运动战。而这是这些队伍尤其不能适应的,他们的训练几乎完全都是为了适应堑壕战这种慢慢磨死对手的战争方式。事实上,尽管擅长使用各种手榴弹,甚至包括刺刀,而且在不动的时候都是非常勇敢镇定的,但这些队伍在和两翼队伍的沟通上,甚至队伍内部沟通上都异常无能,而且他们几乎没有任何在运动中使用步枪的经验。而在现在已经结束的相对平静的冬天,敌人在这两方面投入了不知疲倦的努力。所以在这两方面,尽管现在他们的士气明显更加低落,他们的队伍还是明显高出一筹。看起来仅仅只要等到一阵东风,这支队伍就该被撵到北海里去了。东风是因为放毒气的需要,而没有毒气,在德国领导层看来,进攻就是不可能的。

不管怎样,情况都很危急,也一直危急了下去。在这个吹着轻轻的西风的四月清晨,完全宁静无为地站在这里,提金斯意识到了他刚体会到的是一支几乎处于逃跑中的队伍的情绪。至少他见到了。敌军一直都非常讨厌放毒气,用毒气罐放毒气[136]的做法也早就被抛弃了。但是德国最高参谋部还是坚持要打满一地的毒气弹,释放一道道浓密的毒气烟幕来为进攻做准备。如果风朝他们迎面吹去,敌军拒绝走进这样的烟幕里。

他意识到让他自己感觉特别不适的原因是什么了。

这个营被指挥得如此之好,纪律也异常严明,自然,旅部或者师部没有忽视这一点。而整个旅也凑巧是一支让人敬仰的队伍。因此——即使在堑壕战打不下去的之前那段混乱时间里,这样的事情还是会发生的——这个旅被选出来防守敌人的几个师可能攻击最猛烈的地方,而这个营又被挑选出来防守战线遭受攻击最猛烈的区域上受攻击最多的那个点。最后,营长的高效率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那真是,正如提金斯自己全身感觉到的一样,几乎超出了人类的血肉所能承受的极限。不论营长怎样指挥他的士兵,也不论在这个过程里纪律能帮上多大的忙,整个营剩下的人数还不到防御此处所需的人数的三分之一,它不得不占领这个位置——然后又不得不放弃。而对士兵们来说,右翼的威尔特郡营和左翼的柴郡营情况更糟糕也实在不是什么安慰了。所以在他们的考量里,老爷子作为该死的监工那一面就显得尤为重要。

对一位敏感的军官来说——而所有优秀的军官在这个方面都是敏感的——有无数种方法可以让他感受到士兵们的感受。他可以忽视他的军官们的感受,因为军官们必须要在自己上级的手下过得惨不忍睹时军队条例才会让他们有反击的机会,得有个非常糟糕的上校才能让和自己一起吃饭的人都忍受不了。作为一名军官,指挥官一下令你就得蹦过去,为他的情怀鼓掌,为他说的俏皮话微笑一下,为他说的更粗鄙的笑话捧腹大笑。这就是军官的生活。在部队的另一级[137]那里就不一样了。一名谨慎的准尉会谨慎地赞赏自己长官的怪癖和好脾气,想要升官的军士们也会这么做,但是普通士兵没有任何义务这样做。当你对着一个士兵说话,他能立正,你就不能要求再多了。他没有任何义务要去弄明白军官的俏皮话,更不要提因此发笑或者兴致勃勃地复述了。他甚至连立正都不需要做得太标准……

有好几天了,整个营的士兵都和死人一样,而营长也知道他们都像死人一样。在和士兵打交道方面,这位营长从他刻板的印象里那么多可以模仿的校官中选了个待人和善、脸红扑扑、稍微多喝了点威士忌、每句话最后总是说“呃,我说啥了”的军官形象。在他看来,这完全就是一种冷血游戏,纯粹是为了高级士官和部队的另一级考虑,但是它慢慢地变成了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