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上 第七章(第5/7页)

那个女孩很明显是神游去了,因为她没有听见他的声音。她,玛丽·莱奥尼去看马克了,而那个女孩就坐在那里,坐在床上。那个时候马克已经非常平静了。那个军号已经停下来了。为了让他高兴点,她说了几句为了一小撮死去的人就在凌晨三点吹哀乐是多么不合适的一件事情。如果那是吹给死去的法国人——或者如果她的祖国没有被出卖!在离他们的边境还有那么远的时候就给那些恶棍休战的机会就是出卖她的祖国!仅仅因为这点就算得上是那些虚伪的盟友的欺诈背叛了。盟军应该直接从那些恶棍中间碾过,去屠杀他们上百万手无寸铁的人,然后还应该用火与剑把他们的国家变成一片废墟。让他们也知道像法兰西一样遭受苦难是什么感觉。没有这么做就算得上是背叛了,那些没有出生的孩子会因此遭报应的。

但是他们也只能等着,在那个时候,即使在这种背叛已经成为事实之后,他们也只能等着,等着有人通知这种背叛具体的细节条款究竟是什么。他们现在可能连柏林都不想去了……那么,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

马克呻吟了一声。事实上,他是个好法国人。她就是如此调教他的。那个女孩也到这个房间里来了。她受不了一个人……真是你方唱罢我登场。她开始和马克争执。女孩问道:“难苦难还不够多吗?”他同意说苦难已经够多了,但是必定要有更多……就算是为了对可怜的该死的德国人公平——他管他们叫可怜的该死的德国人。他说:“你对自己的敌人所能做得最糟糕的事情就是不让他们知道残忍的行为会有无情的后果。对此加以干涉,让人们看到如果他们肆意妄为了却又不一定会受到相应的报复,事实上,这么干简直就是犯下冒犯了上帝的罪孽。如果德国人不在全世界面前经历一次这样的报复,那这就是欧洲和整个世界的末日。又有什么能够阻止一九一四年八月四日早晨六点在一个叫盖默尼希[247]的地方附近发生的事情一次次地重演呢?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阻止它。其他任何一个国家,从最小的到最大的都活该……”

那个女孩打断说这个世界已经变了。马克疲倦地往后靠在枕头上,讽刺而尖锐地说:“是你这么说的,那你可以去负责这个世界了,我什么都不知道。”他看起来倦透了。

这两个人争论的样子很奇怪——在凌晨三点半争论“形势”。好吧,看起来那天晚上谁都不想睡觉。就算是在那条僻静的街道上,也有人群走过,一边吵闹,还一边拉着六角手风琴。她从来没有听到马克和人争论——而她再也听不到他和人争论了。他似乎用一种疏远的宠溺来对待那个女孩,就好像他很喜欢她,但是又觉得她学的东西太多了,太年轻了,什么经验都没有。玛丽·莱奥尼就这样看着他们,专心地听着。二十年来,这三个星期是第一次让她看到了她的男人和他自己的家人打交道接触的样子。这么一想她就很着迷,一想起这件事她就沉迷其中。

然而,她能看出来,她的男人内心都已经疲惫了。而且,明显那个女孩也到了她能够承受的极限了。她说话的同时看起来也在听着远处的声音,她一直回到那个惩罚与现代思想格格不入的观点上。马克则坚持他的观点,认为占领柏林并不是惩罚,但是不占领柏林却造下了智识上的罪孽。侵略的后果就是反被侵略和有象征意义的占领,就像自信过头的后果是遭到羞辱一样。对这个世界的其他地方,他什么都不知道;但是对他自己的国家来说,逻辑就是这样的——这是她生存的逻辑。背弃这样的逻辑就等于放弃清楚的思想——这是种思想上的懦弱。让全世界看到一个被占领的柏林,在她的公共场所摆上武器架子,插上旗帜,就是展示英格兰尊重逻辑。不让全世界看到这样的景象则显示出英格兰是个思想上的懦夫。我们不敢让敌国遭受痛苦,因为我们一这么想就害怕。

瓦伦汀说:“痛苦已经够多了!”

他说:“是,你害怕痛苦,但是世界必须要有英格兰。对我的世界来说,好吧,把它变成你的世界,然后随它怎么堕落崩溃吧。和我没关系了。但是,你必须要负起责任来。一个能让英格兰演出一副道德懦弱的闹剧的世界会是个层级更低的世界……要是你降低了跑完每一英里的时间要求,你就等于你降低了纯血马的质量。想想看。如果‘柿子’没能取得它曾经取得过的成绩,法国大奖赛就不会是那么重要的赛事,而且迈松拉菲特[248]的驯马师也不会那么有效率。还有骑师,还有马厩的马童也一样,还有运动记者……有个坚持原则的国家,世界会受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