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二章 最初印象(第2/7页)

最初的三天,我没有去做工,新来的人都会给予几天休息时间,让他们恢复一下旅途的疲劳。第二天,我必须到监狱外面,为了去钉上脚镣。因为我的铁镣不符合规定,是用铁环连在一起的,会发出清晰的响声,我是听其他囚犯们这么说的。我要把铁镣戴在衣服的外面,而其他囚犯戴的铁镣不是用铁环连在一起的。那是由四根像手指一样粗的铁条用三个环圈联结起来的。他们应该穿在裤子里面。中间的环圈又用皮条连接到腰带上,腰带再系在衬衫上。这种铁杆脚镣是为了方便工作用的。

我记得我在监狱里的第一天早上,大门口的警卫室里鼓声响起,十分钟以后,中士警卫开始打开牢房的大门。囚犯们一个个苏醒了。在昏暗的牛油蜡烛烛光下,囚犯们在寒冷中颤抖着,缓缓从铺板上起身。大多数人沉默忧郁,伸着懒腰,打着哈欠,皱着烙有印记的额头。有些人画着十字,其他人开始讲些废话。冬季新鲜的空气随着大门打开而灌了进来,团团雾气在牢房里升起。囚犯在水桶边相互推挤,争着舀起水来漱口,并顺便用漱口水洗脸。水桶是前一晚由特别指定打扫监狱的囚犯准备好的。每间牢房都有一个这样的囚犯,被称为“水桶管理员”,他们不必出去工作,他们的职责包括检查、保持牢房的清洁,洗涤和刮去床铺和地板上的污秽,装满两桶干净的水——早上用来洗脸洗手,其他时间用作饮用水。那天早上为了抢一个舀水罐,囚犯们争吵了起来。

“你要钻到哪里去,烂额头!”一个阴沉的高个子囚犯抱怨着。他又瘦又干瘪,脸色黯淡,胡子倒刮得很干净,整颗头上布满了奇怪的瘤。他推开一个矮矮胖胖,看来活力十足、脸色红润的囚犯,“等一等!”

“你喊什么?叫人家等一等是要付钱的!你自己滚开!简直就像一块纪念碑,我的兄弟们,他身上一点活力也没有。”

“活力”这个词引起一些效果。许多人笑了起来。这正是这个快乐的胖子所需要的。显然他在监狱里自愿充当一个小丑。那个高个子囚犯眼里充满了鄙视的目光看着他。

“丑母牛!”他似乎在自言自语,“看,监狱里的白面包把他喂成这样!小心点,奇斯佳科夫!开斋时要杀十二头小猪呢,看你高兴成那样。”

胖子被激怒了。

“你是什么东西?你究竟像只什么样的鸟?”他涨红着脸,猛地喊了一声。

“你说对了,我就是一只鸟!”

“什么鸟?”

“就是这样的鸟。”

“那是怎样的?”

“一句话,就是这样。”

“什么样?”

两人怒目相视。胖子等待着回答,捏紧了拳头,仿佛随时准备要开打。我真的以为他们会打起来。这对我来说真的很新鲜,我好奇地观望着。后来我了解到,这些场景非常天真,像在演一出喜剧一样,但几乎从来没有人动手。这一切像恶作剧般的举动是很常见的,它让我知道了囚犯们的道德素质程度。

那个高个子囚犯静静地、严肃地站在那里。他知道大家都在看他,在等待他的回答,看他是否会反驳,看看他是否会丢了面子。他必须要证明他是一只真正的鸟,而且要显示出他是一只什么样的鸟。他带着不可言喻的蔑视,眯起眼睛盯着他的对手,为了对胖子造成最大的伤害,他从肩头自上到下看着对方,好像在看一只臭虫,同时慢慢地,清晰地说:

“卡根!”[6]

意思说他是卡根鸟!囚犯们爆发出一阵轰天大笑,对这位囚犯的机智表示赞赏。

“你这个无赖,不要听他的!”胖子大吼起来,感到他彻底失败了,极其愤怒。

但争吵变得严肃起来,大家立即对他们两个进行围剿。

“你们在吵什么!”他们在牢房里尖声叫着。

“是啊,你们见鬼去吧!比什么嗓子?用拳头打!”有人在角落里喊道。

“是啊,你走啦?他们打起来了!”另一位应答着。“我们这里都是勇于挑战的好汉,一对七也不怕……”

“是的,都是好样的!一个是为了一磅面包进了监狱,另一个是偷了一个牛奶壶。他从一个女人那里偷了一壶优酪乳挨了鞭子。”

“好,好,好!够了!安静!”一名维持秩序的伤残退伍军人在自己角落边的床上叫嚷着。

“拿水来,伙计们!涅瓦利特·彼得罗维奇醒了!给涅瓦利特·彼得罗维奇,亲爱的兄弟倒水!他刚醒。”

“你的兄弟?……我是你的兄弟吗?我们有没有花一个卢布在一起喝过酒?谁是你的兄弟!”老兵嘟囔着,把手臂伸进自己外套的袖子里……

时间已是黎明,准备点名了,厨房里挤满一大群人,挤得水泄不通。囚犯们穿着羊皮大衣、戴着帽子,挨在放面包的桌边。一名厨师正在切面包。每一间厨房有两名厨师,都是由囚犯自己选出来的。他们还负责保存切面包和牛肉的刀子,每间厨房只有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