顽主 二(第3/6页)

“哗——”会场响起真正的热烈掌声,“市委领导同志”满面红光地微笑着向群众致意,一边把麦克风递给杨重:“活该,谁让你们把麦克风给我让我讲话的。”

发奖是在“受苦人盼望好光景”的民歌伴唱下进行的,于观在马青的协助下把咸菜坛子发给宝康、丁小鲁、林蓓等人,并让他们面向观众把坛子高高举起。林蓓当场就要摔坛子,于观和马青一左一右夹着她,帮她举起坛子,不住声地说:“求求你求求你了,你就当练回举重吧。”

大会继续庄严隆重地进行,宝康代表获奖作家发言,他很激动,很感慨,喜悦的心情使他几乎语无伦次。他谈到母亲,谈到童年,谈到村边的小河和小学老师在黑板写字的吱吱呀呀声;他又谈到少年的他的顽劣,管片民警的循循善诱,街道大妈的嘘寒问暖;他谈得很动情,眼里闪着泪花,哽咽不语,泣不成声,以至一个晚到的观众感动地对旁边的人说:“这失足青年讲得太好了。”

宝康抒发完他那长长、萦回不去的情怀后,于观宣布大会结束,“请同志们跳舞”。

二楼舞会大厅内,服务员们已在沿墙排列的长条桌上摆满了数以百计装好啤酒的玻璃杯和丛林般揭了盖的瓶装啤酒,遥遥望去,颇为壮观。

两扇几乎高达天花板的包着皮革的巨门被缓缓推开了,走廊里挤满了衣冠楚楚的男女,他们像攻进冬宫的赤卫队员们一样黑压压地移动着,拥了进来,而且立刻肃静了。走在最前排的是清一色高大强壮、身手矫健的年轻男子,他们轻盈整齐地走着,像是国庆检阅时的步兵方阵,对前面桌上的啤酒行着注目礼。尽管不断涌进的人群给他们的排面形成越来越大的压力,他们仍顽强地保持着队形,只是步伐越来越快,最后终于撒腿跑起来,冲向所有的长条桌,服务员东跑西闪、四处躲藏,大厅里充满胜利的欢呼。在震耳欲聋的喧嚣声中,最先跑到桌边的人开始挨个杯子喝下去,飞快地、不眨眼地喝光一杯又一杯。源源不断的人群挤到桌边,无数只手伸出去抢酒瓶、抢杯子、把几十张长桌上的酒水一扫而光。

于观、宝康、丁小鲁一群人步入舞会大厅时,展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大型庆丰收群雕,一组组造型迥异的痛饮形象叠错有致地环布四周,男人们和女人们从堵住嘴遮住脸的倒竖的酒瓶后面露出喜悦的眼睛。

“天哪!中国老百姓真是世界上最好的老百姓。”于观激动地说,“他们其实并没有什么过奢的要求。”

爵士鼓惊天动地响起来,势如滚雷,管弦齐鸣,群塑活动起来,像听到号令的团体操表演者奔跑穿插站住,以不同的摆幅摇扭着,渐次亢奋狂热,像一锅滚开的粥。

“跳,跳,都起来跳。”于观像活动木桩似的跳着密宗迪斯科,充满内心激情严肃地对纷纷坐下来的众人说,“这没有一定之规,只要跳起来。”

夜晚,雨仍在下,但是小了。亮着路灯的马路上水雾蒙蒙,街上的行人都耸肩缩颈匆匆而行,商店的霓虹灯在雨雾中红绿模糊一片。

于观、丁小鲁、宝康等人挤在一辆计程车里又说又笑。司机提心吊胆地注视着路边驶过的一个个朦胧的交通警岗,抱怨说:

“一下上来六个,警察看见非罚我钱。”

“你老嘟囔什么呀,烦不烦?”坐在前座回头扒着说话的马青说,“再嘟囔你下去。不就罚两个钱嘛。”

“又不是罚你,你当然没事。”司机一面小心地驾驶,一面回嘴,“换我我也会说。”

“跟你们在一起真快活。”宝康感慨地说,“什么都不在乎,活着真舒心。”

“无赖呗,你要是无赖了也就什么都不在乎了。”被杨重和宝康紧紧挤着的林蓓说。

“不不,我认为这个无赖的意思应该是无所依赖。”宝康沉思地说,“噢,你写的那些诗我都看过,我很喜欢。”

“我才没有写过什么诗呢。”林蓓笑着说,“我才不是什么诗人,你被他们骗了,我是临时被抓了差冒名顶替的。”

“真的?真有意思。那你也不是梦蝶了?”宝康问坐在他另一边的丁小鲁。

“不是。”

“我说呢,我在台上还纳闷呢,梦蝶怎么换模样了,我记错了?别露怯。”

“这可不怪我们,是于观干的好事,要算账找他算。”

“没关系,一点都没关系,哈哈。不过我一点都没看出你是假的。”宝康对林蓓说,“你的气质很好,很有诗人的风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