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第2/7页)

马锐最不愿意做的就是向老师和父亲呼救,他在这二者面前曾保持了那么一种高傲、有独立品格的形象,他那洒脱的见解和超人一筹的应对能力甚至常使他们自惭形秽——他们都是他的手下败将嘛。他们肯定会闻风而动,积极奔走,大声呼吁,同时他们也就重新获得了权威和主宰他的权利。事后他们会像坐在莲花宝座上的佛爷,笑眯眯地怜悯地俯瞰他,同时毫不迟疑地干涉他的思想和所有行为。他无疑将因此丧失至关重要的和微不足道的全部所得,而他们的奔走呼吁是否奏效是否能消灾弭祸还不一定,也许反致变本加厉。

至于报官,在马锐看来,那根本就是一种怯懦、卑鄙的举动,比当街受辱更糟糕,更令人羞耻。因为个人恩怨送官制裁几乎和陷害、坑人没有二致。在普通百姓的观念里,此举牵涉到重要的道德问题,事关荣誉、名节。

要报官也应该由别的惯于仗势欺人的小人去报。

马锐幻想成为一个神奇的、武艺惊人的侠客,这是他平霸雪耻的唯一指望。他素知天下高人已寥寥无几,且都归隐山林,萍踪难觅。那些名山名寺也大都开门揖盗,借佛名敛财,成了那一等最庸俗、最势利的热闹场所,早失传了任何精功和妙谛。况且他也等不及那必不可少的若干年苦修,那些讨厌的师父除了授功肯定也要唠叨不休地培养他的武德,功练得太深武德又恁高尚再打那几个小毛贼只怕也会不好意思。万一他们又在他习武期间归了正道岂不是嗟悔不及?

他需要的只是一个突如其来的大背挎,一套迅雷不及掩耳的组合拳,在一夜之间速成。

他买了各种“一招制敌”“擒拿要领”之类的画龙点睛之书,暗暗揣摩,默默体会,并在家中无人时按书中标绘的分解图例,一招一式极认真地演练。拳路很快就走顺了,对镜舞来,也颇威猛。有意以铁军为假想敌比试一番,立刻发现致命而且无法弥补的缺憾。凡此种种令人立时瘫软的狠招均需千钧膂力,准确地说拳头非得能产生五十公斤以上的冲力方能一拳把人打昏。有这五十公斤的力量无论打在哪儿别管姿势如何都能一锤定音,敌手不昏也顷刻呆若木鸡。而只有四两力,凭你两条胳膊舞得车轮似的,也不过是花拳绣腿,有无破绽一个粗汉即能把你放躺下。

长得单薄这可不是一朝一夕能改变的,即使从现在起就牛肉牛奶地暴饮暴食,换出一身牛力气也得寒暑几载。马锐一边对墙练着硬拳一边又根据自己身体现状,买回一些《女子防身术》的书籍,学些阴功。那无非也是些咬舌踢裆的贴身战法,只适合于一对一且对方无意保护自己的生殖系统的情形。光天化日之下,断难偷袭。

看来一夜称雄的好梦是难圆了。马锐怏怏的,转而求助于器械,抱恨练些棍操剑术什么的,在呼呼生风的旋转中激励着自己复仇之心不灭,发泄着自己对那难酬难言的壮志的失望。他一下就喜欢上辛弃疾的词了。

马林生对儿子的习武热情十分赞赏,“好好,知道锻炼身体了,注意别学了出去打架使。”

有时饭后茶余,动了闲情逸致,还招呼马锐,“来套猴拳给我练练。”

事态继续恶化,马锐已经逃学两天了。夏青来找他,告诉他刘老师已经发怒了,她根本不信夏青代他请的病假,强调病假必须有医生假条。如果没有假条马锐又再不来上课,她就要找上门来家访。一旦证明马锐的旷课毫无理由,学校就要给他严厉的处分。

马锐也觉得这么下去不是事儿。他明天必须上学,哪怕要向学校老师泄露真情,虽然他清楚刘桂珍一定不认为这是旷课的理由。

“你是不是让你爸给写个条儿,证明你这两天确实发烧了,也好有个交代。”夏青对他说。

“不!”马锐一口拒绝,态度极为坚决。他宁肯在学校丢脸,也不愿在父亲面前露出一丁点软弱。

“明天我跟你一道上学,看他们还敢截你。”夏青表示。

“不,不用你陪我!”马锐严词拒绝。

“我一定要陪你!”夏青比他还坚决,“明天上学你等我。”

“不要!”马锐愤怒地哭了,他不能容忍自己的安全得受一个同龄的女孩儿的保护。那些大人呢?那些天天吵吵着要管他的老师家长呢?他不无委屈地油然想,在他不需要他们的时候,他们不请自来,而在他需要他们的时候,却无一存在。他感到被他们抛弃了,同时又隐隐地感到他的孤单无助正是他自己造成的。

他只哭了一下就止住了。

晚上,他睡得很晚,一直等到父亲回来,他坐在床边看着父亲的目光是忧伤又充满期望的。可马林生丝毫没注意到儿子的异常,快乐地走来走去,洗脸洗脚,脱衣服脱裤子脱袜子嘴里断断续续地哼着小调。他奇怪儿子为什么迟迟不睡,催促他赶快上床钻进被窝,然后关了灯,自己上床后很快便睡着了,发出轻轻的鼾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