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Old Prisoner /老囚(第6/6页)

姥爷在哇哇乱响的电视机前睡着了。我把妈拉到客厅门口,小声跟她讲了姥爷刚讲给我听的那事。妈想了一会儿说:“那他肯定看错了。那个电影里我的戏不到五分钟。他看见的是女主角。我本来该演女主角的,要不是……”

她嗓音开始爬音阶,我嫌恶地制止了她。我说:“行了!”

妈安静地看着姥爷撞南墙一般的睡姿。

我狠狠地要求妈,不准她把实话讲给姥爷。让老人到死时仍保持这误会,让他认为他曾为女儿做过一个壮举。“其实那部电影上是不是你,他看见的是不是你,都无所谓!”我说。

姥爷在八九年被彻底平反了,恢复了名誉。他这下可真成了个无名无分的人。不然罪名也可以算个名分吧。如果他回江苏老家,可以每月领三十七元的养老金。不过妈考虑姥爷在这个家还是顶用的,就没送他回去。我们家的日子就那样往下过,妈照样发牢骚,她对姥爷有积了三十余年的牢骚;姥爷照样要搜刮家里的钱,去看电影。只有我在唤“姥爷”时,心里多了一分真切。我静静地设想:姥爷去看电影中扮演次要角色的妈妈,因为妈在银幕上是和悦的,是真实的,姥爷能从银幕上的妈的笑容里,看见八九岁的她——他最后锁进眼帘和心扉的女儿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