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谷仓(第7/7页)

不过革命在纳萨尔巴里发生,并不是因为茶工们境遇悲惨。茶工实际上是被甩在一边的。纳萨尔巴里区被读了革命手册的人选中是因为它的地势:位于偏远地带,留存下来的森林地带又可以提供掩护。运动从这里开始,但很快转移了,并没有触及纳萨尔巴里真正的痛处,现在更是了无痕迹。

运动现已平息。但官方或个人的报复却仍在继续。印度报纸上仍时常会登出捕杀“纳萨尔主义者”的新闻。不过社会调查是不属于印度传统的,新闻在印度总被看作优雅的记录员,即使在“紧急状态”及新闻审查之前,印度报纸也很少去调查它当作新闻刊发的讲话、公告或纯粹的官方新闻。而且在如今的印度报纸中,“纳萨尔”这个词可以指代任何事情。

共产党人,或者与运动有关的共产主义组织,以他们自己的方式解释事件,他们有自己的词汇。他们偶尔会发布“农民领袖”被“处决”的报道。纳萨尔运动策略荒谬,是一次毛式革命的尝试。但这算是一次“农民”运动吗?革命是否成功地将复杂的理论传授给了那些几百年来习惯于尊崇主人、接受“业”之观念的人?或者是否鼓吹了更简单的东西?人有必要奋起行动。那么革命是否—就像一位共产党人记者告诉我的,印度革命应该—仅仅灌输仇敌观念?

马拉地语剧作家维贾·腾杜尔卡有种理论,和大多数印度人一样,他对纳萨尔运动的土改动机持同情态度,并以同样的态度探究此事。腾杜尔卡的理论是,在孟加拉邦发轫的纳萨尔主义已经混同于迦梨崇拜——迦梨,“黑色者”,本是原住民的漆黑女神,在印度教中得以保留,象征着女性的毁灭力量,她挂着人头骨项链,舌尖永远滴着鲜血,不停地接受祭祀却从不满足。据腾杜尔卡说,许多发生在孟加拉邦的杀戮行为都有仪式性的特点。毛氏主义只不过被用来解释这种祭祀。特定的人(不一定是有钱有权之人)会被视为“阶级敌人”。新加入者则以目击杀死阶级敌人、手蘸其鲜血的方式与迦梨、与纳萨尔主义结合在一起。

在早期,运动还只局限于偏远地区,显得很具革命性和戏剧性,加尔各答的报纸披露了令人震惊的杀戮细节,腾杜尔卡就是从这些重复的记述中察觉出宗教谋杀的固定形式的。不过随着运动逼近城市,报纸感到害怕,收回了对此的兴趣。这是一项任意谋杀的行径,现在参与者大多是少年,运动来到加尔各答,成为这个残酷城市的暴力的一部分,然后便消退了。善的动因在孟加拉邦总还是有的,但它在很久之前就在迦梨崇拜中丧失了。参与者渐渐绝望,生活之善被破坏了,旧印度又一次将人逼入野蛮主义中。

但这个运动所宣称的目标却激励着印度最优秀的青年。他们离开了大学,远走他乡,去进行为无地者和被压迫者争取公平的斗争。他们去参加的是一场完全不了解的战役。他们对解决方式的了解多于他们对问题的了解,也多于他们对国家的了解。印度人对印度仍然所知无多。人民不掌握信息。历史与社会调查以及与这种训练相伴的分析习惯,与印度传统相隔太远。纳萨尔主义是一场知识分子的悲剧,是理想主义、无知和仿效的悲剧:中产阶级的印度在经过甘地主义的大骚动之后,已经无力创造出自己的理念和机制,时时需要从现代世界里引介艺术、科学和其他文明的理念,也不知会造成什么样的结果。这次借用的是致命的东西——外来的革命观念。

警钟已经敲响,数百万人在行动。不论在城市还是农村,都出现了对土地急迫的新主张,任何无视这些主张的理念在印度都是毫无价值的。贫穷不再是感伤和神圣布施的动因,土地改革也不再寄托于宗教意识。像甘地一样,他毕生都独立于他所发动的政治运动之外,所以迄今为止,那些曾在独立的印度被当成政治和领导的,现在已经为不可掌控的百万民众所抛弃。

又称五人长老会,印度种姓自治政府中最重要的裁决和批准机构。按照字义,潘查耶特(来自梵文panca,即“五”)由五人组成,但常常多于五人。

即黑天,印度教三大神之一的毗湿奴的主要化身。

全称应为西孟加拉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