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2/16页)

撞了神灵?林尧说。

那是迷信,二大大瞥了一眼林尧说,王老剩生意红火的关键在于店面的挤和吃主的等上,站在耶里看着人吃,越看越急,越急越巴不得吃到嘴,好不容易挤个座儿吃上一碗,花费的代价非同一般,自然觉得格外珍惜,格外香甜。做买卖,千古一理,要扬长避短,陆家菜能有今日,是沾了大宅院和特殊风味的光,吃主讲的是一种气氛。大宅的气魄与风度,只有在晚间红灯照耀下,在月影花墙中才显示得充分,白日太阳明晃晃的,宅子的斑驳烂旧在吃主眼中一览无余,缺少了魅力与想像,达不到应有效果。还是那句活,越难以轮得上才越尊贵,陆家不是开饭馆的,二爷的话没错。

林尧自愧比岳母差了几筹,在做生意上,他实在不是行家。参与了几次董事会,跟金寻一祥,都插不上嘴,一切都由着金静与二大大作主,二爷三爷也闭着眼不言语,四大大就技术问题提出一二三,这一切,使男人们觉得。世界真的已进入了阴盛阳衰的新时代。

金寻对陆家的这一举措并没多大兴趣,他仍关注着他的甲骨文。论文继续写着,那六个符号也在继续研究着。对饭馆分红的事也不太上心,倒是金静住进陆家,忙得不亦乐乎,使他和林尧的聚会出现了麻烦。每到周六,林尧照例骑车去金家小院,小院依旧,却没了可心的红小豆粥和酱肘子,没了金静细心的操持,有的只是金寻与南星父子俩逮着什么吃什么的凑合。

周六,陆家后园子照例歌舞升平地吹拉弹唱,金静在灶前被水汽围着,忙活着她的黄焖鱼翅。林尧来到厨房对金静说。我去金寻那儿。

金静转过身来说。你去给南星补补功课吧,他落得太远了。

林尧本来想说南星并不想补课,但一看金静忙忙碌碌的样子,没说什么转身走了。

林尧一进金家门,便看见南星抱着一把吉它,声嘶力竭地在桑树下唱歌,歌词让人听着有些莫名其妙。

有一张二十岁的面孔,

我却让你看到一顆两千年的心情我无为,却想无所不为。

我梦游,我沉睡。

南星唱歌时头一顿一顿地,腿一踢,臀部一撅,闭着眼睛,一脸的痛苦。脑后那束马尾刷子随着头的摇摆转来转去显得十分可笑。林尧听着后几句地道的英语歌词想,这样准确标准的发音还要补习英语么?他大声问。南星,是什么意思啊?

没什么意思,林叔,南星停止了唱,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只是模仿罢了,鬼知道什么意思。

林尧看着他臂上纹着的花蝴蝶说广剌上这东西想去也去不掉了。

干嘛要去掉呢?挺好看的。

你会有不喜欢它的时候,就像你脑后的马尾巴它是人生进程的纪念,等我老了,看见它就会想起年轻的岁月,就像你们看见红语录本就禁不住想起万寿无疆一样,你不会认为那段岁月白过了。

南星的回答使林尧找不出相对的言词回应,便问。你的熊揺滚乐队筹划得怎么样了广

上礼拜天在白塔公园演出了,围得人山人海,相当轰动,后来连警察都来了。那么热闹的事,叔您竟然会不知道?我只关心熊的事,不关心熊乐队的事。

我们乐队的旗帜就是一个熊头,张着大嘴吼叫的熊头南星说着做了个张大嘴的样子,很威武吧?

我看像是打哈欠,熊困了,打哈欠,想睡觉,就跟你刚才唱的似的,我梦游,我沉睡,挺贴切。

叔,您别露怯了,您压根没听懂那首歌的含意。就跟我不懂取边的英文唱词儿似的我得给你补英语。

这是你爸爸给我的任务,我来时你姑姑再三叮嘱广的南星看了看北屋,小声对林尧说。叔,您甭费那事了,我已经快一个月没去学校了。

林尧吃一惊,你胆子不小,逃学!

不是逃学是自动退学,我们《熊乐队》七名成员都不去学校。

你爸爸知道吗?

不知道,他只知道倒咸菜缸,抠甲骨义,没劲透了,也没出息透了。

南星,你知道你成了什么了吗?

自由职业者广无业游民!

其实都一样,您倒是有职业,成天为只病狗熊伤神,窝囊不窝囊!

南星,只要是人,就要有责任感,我们每个人都要对某件事情,某个人,某件东西负责任。

我只对自己负责,别人愿怎么看怎么看,我不能为别人活着,为别人的希望、看法、舆论活着。

刚才你那鸡抽筋似的动作也叫艺术?

现代艺术。

你姑姑的《贵妃醉酒》才是真正的艺术,千锤百炼,久经不衰的艺术。

久经不衰的艺术如今在日元美元人民币的冲击下彻底败下阵来,您看我姑姑现在的样子,一双眼只在鲨鱼翅上转,开口是南大街海味店,闭口诰香港源诚泰海货公司,哪儿有半点贵妃的影子,原先周六还能吃。点儿可口饭,现在我跟我爸天天下挂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