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6/12页)

连晚饭也没吃,她懒懒地靠在床上。晚上,老三的妻子来看过她,带来老大的口信,问晚上没见二大大来吃饭是不是受了风寒,要不要请大夫。梅荭说。没什么事,懒得动罢了,也不饿广三大大问她是不是有喜了,她说。没有的事。

梅荭完全清楚,这是老火巧妙地利用三大大而传达他的关切与安慰,她想老大不愧是在军政界闯荡过的人,把事情做到家却又天衣无缝,不显山不露水,这一招非一般人所能想得出来的。她又一次为老大的举止而折眼,而感动了。

二爷是在半夜回来的,这一反他以往夜不外出的习惯。二爷的脸是平静的,梅荭偷偷窥测半天窥不出半点异样,便只好装作没事一样,是夜夫妻各自倒头而睡,竟无一言半语。

第二天起床,梅荭正对镜梳妆,二爷在背后说。你的手炉忘在西间了,我昨晚给你取回来

是的,我忘了。梅荭也淡淡说。她希望二爷能往下说些什么,哪怕是发脾气,骂她一通,也比现在好。现在这叫什么呢,自己一时迷糊,做下了那样的事,他却什么也不说,她真的有些气愤丫。

以后的几天很平静,大家仍在一个桌上吃饭,仍旧喝花雕,老大仍旧是彬彬有礼,对她仍旧是冷淡,他们之间好像没发生过任何事情,回想起那荒涎的午后,简直是一场梦。在梅荭的生活中唯一的不同是二爷再没有与她亲热过。为此她在枕边悄悄地流过眼泪,希望能向丈夫表白什么,但他没给她这样的机会。

在老大离家的前一天,二爷很冷静地对她说。你也收拾东西吧。

于是她明白,兄弟俩在那晚已经把什么都讲开了,一切正如老大说的,交给他来办,她什么也不要说。这就是军人的干脆利落,梅荭总觉得在库利中有某种绝情的成分在其中,这点是她不能接受的。要论夫妻,还是二爷作丈夫更妥帖,大爷固然有激情但她不敢保证这激情能持续多久,在漫长的厮守中,凭激情成一的夫妻难保没有变化的成分在其中。她盼望着二爷能说出挽留的话,哪怕只有一个眼神,个暗示,她也会毫不犹豫地留下来。但当她最终提着皮箱在两个抽娌惊异的目光中与老大登上门口的汽车时,二爷也未做出任何表示。

汽车驶离陆家大宅,梅荭最后向那大宅门望了一眼,竟然发现她的丈夫压根没有出来送行,最终留在她视线中的是空旷沉暗的大宅门和门前两个木然呆立的妇人。她失望地闭了眼睛,以致以后每每回忆起陆家的一切,首先显现在记忆中的便是这番景象,如若她不离去,站立的人将会增添两个。

她一去再不复返。兄弟俩人也为此而反目,老死不相往来。

在撤离南京之前,她生下一个男孩,那是二爷的骨血。原本她欲将这个孩子还给丈夫,无奈兵败如山倒的国民党军队逃离得太匆忙,她给二爷写过一封信,但是一直没有机会实现这一想法,最后她不得不抱着啼哭的男婴上了飞机,真正的永不复返了。

消失得干净又彻底。

四十余年后二爷想起这件事总觉得不可思议,恩爱的新婚妻子,肚电还怀着自己的孩子,在一个下午就突然变了卦,没有任何预兆,也没有任何理由就投入到另一个男人的怀抱中。在爱情上,他是败将败在别人手下,尚有余勇可争,偏偏是败在亲兄长的手下,实在的让人有些为难了。古有器与名可以假人一说,却没言所爱不可以假人,在亲情与爱情相侵时,二爷弃后而取前,不与老大争论,送走兄长与妻子,孑然身返回花厅,将满腔愤慨与哀愁倾注于画稿之中,那画便多是梅花了。

后来他得知梅荭生了一个儿子,那是他的儿子,他寻找过黄梅荭,目的是索回自己的孩子。但没有任何结果,黄梅荭连同他的孩于,如风一般消逝在海峡那边。

他再也没有与老大联系过,虽然文革期间他因曾任国民党军统高级官员的老大挨整,后来却也由军统高级官员的老大而得福,陆家大宅就是政府以图通过他来作两岸的统战工作而发还的,当然政府不可能知道他与老大之间有那么多恩恩怨怨,倘若知道他与老大有过写红笔信的绝情,是否还会将陆宅归还,那就又当别论了。

五年前的一天,老三回来告诉他,有消息说黄梅荭的儿子已经经商,娶了位日本太太,年老退休的军统中将在日本和儿子过着悠闲的生活。他想黄梅荭的儿子应当是他的儿子,他有理由要求相见。但又不知黄梅荭有几个儿子,是否就是他的那—个。兄弟间既然已有红书为约,往日情分便一笔勾销了,再不要说什么找上门的话。所以这次小雨作为访问学者去日本,他再三叮嘱不要去惊扰老大一家人,事情在四十几年前就划了句号,实在没有再延续下去的必要,何苫再勾起昔日伤感,徒增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