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第2/4页)

“怎么没给她家先生报信儿?”

“嘘——”干瘪妇人伸出一个指头,缩着脖子向周围人晃晃,带着一脸猥琐,“二号!”

大伙都晃然大悟地点点头,一个高个妇人嘟嚷着说:“怪不得没见过两人一道出去。”

“楠田是女人的姓,男的姓什么那可是绝对密秘的啊。”干瘪妇人又说:“男的礼拜三回来,一回来就备床上变着花样地干事儿,从床上滚到地上,从地上折回床上,仰着的,侧着的,背着的,喀嘻……那位先生也真有耐心在我家都看得一清二楚,一次就得干一个半钟头哪。”

“啊——”主妇们都为“一个半钟头”睁大了眼睛。记者举着话筒插了进来,“就诸位知道的楠田的情况请发表些看法。”

女人们纷纷闪开,“一个半钟头”这样的话断断是上不了广播电视的。

见没人说话,记者又来了启发式,“据说楠田有一位相好,每月向她提供20万元生活费,情况是否属实?”

没人回答。

“楠田难道在生活中与诸位都没有来往?”

“枝里子阿姨是个好姨姨,她喜欢我。”突然从下面传出了孩子的声音,在人群背后,人们发现了满噙着泪水的炳哲。

“为什么说她是个好姨姨?”摄像机立即对准了孩子。在这黑乎乎的庞大机器前炳哲有些惊慌失措,但又不甘示弱,结结巴巴地说:“她……也喜欢我的红嘴雀儿……”

“我来说。”

金静梓毅然接过炳哲的话头,在这种场合,连炳哲都敢站出来为枝里子说话,她没有任何权利退缩,她要为枝里子报仇、出气!

“楠田枝里子是我的好朋友,我们最后一次接触是在10天以前。她得了很重的病,夏天屋里还生着炉子。而她那位每周回来一次的丈夫——在日立市搞电器生产的山本男竟已有一个月没回来了。”

女人群里发出惊呼,这样在电视台记者面前指名道姓地拋出山本男的名字来后果简直不堪设想。用不了半个小时,记者们就会查出日立市的山本男来,中午他的御容就会在报纸、电视上露面,而后是一连串的追踪采访,连山本叽哩旮旯儿的事也会被猎狗一样的记者倒腾得家喻户晓,东京的新闻就是由一个一个这样的事件串起来的,没有这样的事记者便会失业。女人们认为,楠田枝里子毕竟是“二号”,是情妇,说到哪儿去也占不了理。而山本男将来却还要工作,要养家,要在人前活人,这样全盘托出是太欠考虑了,更何况这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儿。

“她是谁?”

“吉冈家的静子。”

“就是才从中国回来的那个呀,怪不得看着二里二气的。”

金静梓权当没听见,她得替枝里子把心里的委曲说完。

“枝里子的死因,是疾病、是自杀、这都是次要的,而在她死后一周才被邻居发现这件事情的本身,才是应该引起人们重视的。爱情、丈夫,对她来说都是个骗局,她不过是一个受人玩弄的,不能自立的可怜的依附者。在她生病的后期,她所依赖的‘丈夫’毫不犹豫地拋弃了她,使她拖着沉重的病体在社会上处于孤立无援的境地。那位日立市的山本男,心冷如冰,不近人情,是个利己主义的集大成者,枉为做人一场……在这个社会里,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变得多么可鄙,就连连结人们的纽带,夫妻、父子、兄妹都不足以信賴了。在文明的晃子下,鱼麟般地披复了一层商业色彩。我给了钱,就有资格得到乐趣,不给钱,便对你的一切毫不过问,毫不负责,一切都散发着利己主义的恶臭!”

“听说她每月光零花就是100万,也没见她去救济哪个,漂亮话谁都会说。”

“怕是要竞选议员呢。”

“以楠田做突破口倒选得很恰当啊。”

记者的话筒频频转动,金静梓一时语塞。

“小姐!”这时阿美拨开众人扯起她拉到远离人群的地方,说:“老夫人在电视里发现小姐向观众发表演说,让我无论如何把小姐请回来,老夫人不希望您搅到这件事里去,说楠田不过是人家的情妇,值不得大惊小怪的。”

“可楠田也是个人啊。”

“这样的人在日本多极了,有钱的男人谁没有‘二号’。”阿美又俯在她耳朵小声说:“连龙造老爷也有呢。”又大声说:“可别说我告诉你的啊。”

金静梓问继母知不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阿美说:“装糊涂就是了,当初她不也是老爷的‘二号’,一个成功的‘二号’。”

两人正说着,裹着白布单子的尸体被人用单架抬出,人们“轰”地后退了一大截儿。金静梓使劲儿地朝前挤,布单的一头拖出枝里子长长的乌发,那头发原本是别致地盘在她那秀丽的头上的。金静梓恼恨女人们对她评论的刻薄,后悔最近没有来看看枝里子,要是她常来,枝里子或许是另一种情况……深深的歉疚使她不能自制,她流着泪,朝前挤,要最后看一眼她的朋友枝里子。前边的人向后压,阿美在身后使劲拽,她挪动不了,眼看着那个瘦小的白布卷儿被推进救护车,穿淡蓝隔离衣的人“砰”地将门关牢,拉了拉,便跑到前面驾驾室,一低头钻了进去。看他那毫无表情的平静面孔,仿佛拉的不是尸体,而是一捆葱或一卷帆布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