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纸上人物 菜铺（第2/2页）

小儿子来的同时，老板的老娘也会过来。那一段时日很紧张，顾客一进门，都能感觉到老婆婆雪亮的眼睛。走到东边的货架，这双眼睛跟到东边；走到西边，又跟到西边。媳妇切肉，婆婆坐在门口，搓搓搓地方言过来，是怪媳妇切多了，媳妇不说话。依惯例，顾客买完菜，会附带要老板捎上一把小葱，搓搓搓，婆婆的话又会过来。儿子有时候不耐烦，顶撞了两句，婆婆就生闷气的坐在铺子外头剥茭白。不过，婆婆做饭是个好手。煤炉子搁在铺子外头的角落，熬着排骨汤，浓稠的香气勾得每个来买菜的人都忍不住吸上两口。想过去看，见婆婆没个好脸色，都跑去问老板怎么做，用的是不是店里的藕。晚上七点多，卖菜的人流渐少，昔日切肉的杨木木桌放在铁皮棚下当饭桌。媳妇安安静静的吃。婆婆叨叨的跟儿子说话。儿子只管呼噜噜喝汤，实在不耐烦，就顶老娘两句。

如果再站在工业城的高楼望去，很难想象当年这里会是一片农村。工业城西南角当年闲置的土地，因着这些年效益不好，都卖了出去。市区的房价已经炒到了均价一万多，而当年离市区要一个小时的路途，因为环城高速和私家车，十几分钟即可达到。从工业城到市区一路昔日的农村都消失了，成了一眼望不尽的楼盘。现在这些楼盘两年内也在工业城周围兴建起来。到此处买房的人也越来越多，逐渐形成了几个生活小区。老板的菜铺生意开始因为工业城的日益萎缩也萎靡了一段时日，现在又红火起来。铺子的东南边、西北边都多出了几条马路。一些老厂也倒闭卖掉，被开发商盘去。现在，小铺就在几个居民小区交汇点上，本地人突然多了起来。小区外围的门面房一排敞开，发厅、东吴面馆、沙县小吃，都纷纷入驻，小超市也兴起了。菜铺所在两排破旧的平房，慢慢有店家关门撤离，最开始受到冲击的是饭馆，后来是水果摊，最后轮到菜铺了。

第一波冲击是在原来工业城的西边，几个生活小区交叉的核心地带大型连锁超市入驻。第一天开张的时候，人流如涌。附近小区新开的小超市没几天就搬到了离大型超市一公里远的边角。大型超市的一楼是肯德基、大娘水饺等各类连锁，二楼有专门卖菜的区域，附近的本地人开始去超市买菜。菜铺的生意还不至于没有。一来附近工业城的老主顾嫌大型超市结账排队要等，买菜要把葱都不得，还是到这里来买。二来菜铺离大型超市还是稍有距离，嫌远的人也来此。真正对菜铺构成威胁的是农贸市场的开张。就在菜铺的北边，离菜铺三百米的距离。各路菜贩子涌进来，顾客可选择的菜种多之又多了，还便宜。现在就连工业城的老主顾也开始去菜市场买菜了。偶尔来铺里只是买买盐或辣酱之类的，后来连这些也无。

现在，媳妇回家，菜铺又剩他一人，也照样开张，几样菜放在菜架上都蔫掉了。老板坐在铁皮屋顶下睡懒觉，黄猫盘在腿边。偶尔居民楼那边下班的人骑车经过时，打声招呼，老板就起身站起应酬两句。骑车人一走又坐下来，对面新建楼盘呲啦呲啦的搅拌声波波荡来，也影响不了他的睡意。而菜铺子在的那两排平房，墙体石灰剥落，偶有残存处画了个大圈，搁一个拆字。菜铺边上的工业城早两年已经整体搬到苏北的宿迁去了，这大块地皮也已经被开发商盘下，据说要盖意大利式的小别墅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