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2/12页)

林子一旦被砍光,野猪、老熊都跑得无影无踪了,寨里除官寨和黑土坡搭了几座棚子守夜以外,寨四周的土地几乎无人值守了。但没有过多久,队长召开社员大会,说玉米地里发现了两腿兽,大家都不知道队长在说什么话,啥叫两腿兽,但队长说到这里就不解释了。附近的地里也就搭起了棚子,看守的任务就交给了民兵们。

按照队长的要求,地宝守了最值得看的那块地,工分不多,任务重。如果守不好,不仅扣掉工分,而且还会根据减产的产量在年底的分配中扣掉分配数,所以大家都不敢粗心。

一开始看守以后,地里就清静了,队长交代过,这种兽不需要吼吓,吼吓不起作用,也不用开枪,能逮着才说明问题,所以他们都是悄悄地到棚子里,尖起耳朵捕捉地里的声音。接连一个星期,地宝看守的地块平安无恙。其它的地方也没有多大的情况,偶尔有的地方有点小情况,也就掉几只玉米,不足以成灾。

这天晚上,雨下得很大,地宝本不想到棚里去守夜,但天宝说这种夜才最容易出问题,他只好懒洋洋地冒着雨去棚子。上到棚子,除了唰唰的雨声以外,什么都听不见,以前的虫鸣,萤火虫的巡视都没有了。这么大的雨让地宝放松了警惕,倒头就呼呼地睡得死狗一样,一觉醒来已是天光蒙蒙,雨却还是那么唰唰地下个不停,他懒得去地里查看,他想不会出什么事。

第二天晚上的雨稍稍地小了一点,还是没有停的意思,地宝临走时天宝又敲他的警钟,不要睡死了,这种雨夜,两腿兽不来偷,野猪老熊也会来糟蹋。地宝想也是,到了棚子边脱衣服边喔嗬连天地吼一阵子,便睡下了,不一会儿,雨就停了,蝈蝈们就开始鸣叫了,好久没有听到这田园交响曲了,地宝也兴奋了,翻来覆去地总也睡不着。到了下半夜,睡意袭来,他正在走向梦乡,就听见玉米地里有轻微的玉米秆摇动的声音,没有月光的夜很黏地连在一起,让地宝有点透不过气来,地宝轻轻地穿上衣裤,屏住呼吸,猫一样地下了棚子。他蹲在那里,静静地继续捕捉声音,突然就听见玉米地里哗哗的声音。地宝判断这是两脚兽发现自己以后逃跑了,他循着声音的方向,顾不得玉米秆割脸,也不知道高低,从上向下追捕,两腿兽听见有人追来,也就躲起不动了,地宝失去了声音的引导,茫茫的黑夜,竹笼一般的玉米林,哪里去找呢?地宝也蹲着不动了,等待声音出现。他不怕,只要两腿兽等到天亮,看它咋个出现。果然,过了一会儿,声音又传来了,虽然没有先前那么放肆,但毕竟穿透了黑夜,让人听得真真切切。地宝有几分胆怯地循声追去,他甚至可以看见一个黑影小心翼翼地移动,他紧挪几步,站起来,往前几个大步蹿过去,一下就站在两腿兽的面前了。

两腿兽并没有被吓住,也不跑也不吼,一屁股坐在地上。

地宝站在面前,一时还没认出是谁:“你是哪个?”他没听见回答,只听见粗重的喘气声。

“再不说,我就喊人。”

两腿兽开腔了:“地宝,我是你玉凤孃孃。”

“起来,我帮你背东西一起去队长处。”

玉凤依然赖在地上不动,什么话也不说。

“起不起来?不起来,我把东西背到队长那里,你自己去他那儿报告。”

玉凤看见在地宝面前装死是装不过去的,只好站起来:“地宝,看在以前一起长大,一起当红卫兵的分上,就饶了孃孃这一回吧,孃孃会记你一辈子情的。”

“不行,这次放过你,下次你还会去害别人的。”

“以后再也不敢了。”

“不行!”地宝铁面无私,言语铿锵。“快走,不然天亮以后,全寨的人都晓得了。”

玉凤看这样脱不了身,就抬出胡三爷的事:

“地宝,你逼死了我爸,这账我一直记在你头上,这次放了我,我们就把这账了结了。”

这话说在了地宝的痛处,地宝也一直在想办法在胡家洗刷自己的深重罪孽,但他地宝是什么人,一旦认定的事轻易不会改变的,绝不可能拿集体的事做私人的交易:

“不行,这是集体的事。”

玉凤知道地宝宁折不弯,就只好认倒霉吧,她背上背篼,慢慢地往前走,走着走着,突然转身跪在地宝面前:

“地宝,你小孃这也是生活所迫无路可走呀,如今我一个人,要供几个娃娃,还有你三奶奶,靠我挣那点工分喝水都不够,这么多年了,我哪敢做这种事呢,娃娃们都饿得皮包骨头了,看在你三奶奶和几个弟弟身上,你就饶了我这回吧。”

玉凤这招也没有说软地宝的心,地宝不是随便可以哄可以骗的人,阶级斗争的弦随时都绷得很紧,他时时都把这些行为与阶级斗争挂钩,与阶级敌人破坏生产结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