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黄昏(第8/27页)

他们夫妇一走,原先连我加在一起四口人生活的家,一下子变得有些空了。萧伯伯望着猛一下变空了的房子说:好,既然你们弄散了这个家,老子就组建一个新家!我还不信,老子就没有家了!

当时,我没有听懂萧伯伯这句话,以为他只是发发牢骚。过了一些日子,我才算从他的行为举止上明白了这话的含义。

馨馨姐和常生哥搬出去大概半个月之后,萧伯伯的行动有些神秘起来。接连几天,他都不让我再陪他外出散步锻炼。我拿出陪护员的工作守则强调陪他外出的重要性,他把眼一瞪说:我死不了!你就在家里待着!我见他很生气,话说得不容置辩,就不敢再坚持。但任他单独出去两天后,我又担起心来:他毕竟年岁大了,万一在外边出了啥事,馨馨姐就可能追究我的责任,会扣我的工资。新闻里不断有老人因心脏病发作倒在街头的报道,我不能不小心,于是我就给馨馨姐打电话,报告了这件事情。馨馨姐听罢,也怕他父亲外出期间身体出事,毕竟是血脂、血糖、血压都挺高的老人,便说:这样吧,逢他外出,你就悄悄跟在他身后,不遇见意外情况你不要现身,免得他再不高兴。

我只好答应照此办理。

有了馨馨姐这话,只要萧伯伯外出,我就跟电影上玩跟踪的间谍一样,紧跟在他身后不远处,当然,不能让他发现。这样跟踪了几天,我有一个意外的发现,就是发现萧伯伯总去的地方是婚姻介绍所。不是这个介绍所,就是那个介绍所,而且在那些介绍所里待的时间很长。我这才有点儿明白:萧伯伯这是想要再找一个老伴,再婚。回想起他说的“再组建新家”的话,我知道他这是想向常生哥表明:你走吧,你没有什么了不起,你吓不住我,大不了我再建起一个新家!

萧伯伯那段时间先后去了六七家婚介所,既像是在比较哪一个婚介所可信度最高,也像是在寻找合意的对象。他最终可能是在“年大缘深”这个婚介所里找到了合意的人,在里边待的时间越来越长。他在“年大缘深”停留时,我就在街对面的一家百货商场里一边闲逛,一边隔着玻璃窗观察着婚介所门口的动静,只要没有发现人们惊慌跑动表明内里出了意外情况,我就一直待在这边。唉,当个陪护员其实也不容易。说是只照顾生活起居,可毕竟是与人相处啊,七情六欲,复杂关系,什么兼顾不到都容易出问题。

这样的状况持续了十几天,萧伯伯就不再出门了,而是频繁地在家里用座机打电话。我估计,萧伯伯这是已经同中意的女子建立起了电话联系,在进一步了解详细情况了。他不出门,我陪护的难度大大减小。我在家里可以边听他打电话边为我的恋人吕一伟织毛衣。电话虽然听得断断续续,但我基本分得清,与他交谈的是三个女人:一个是离过婚的,两个是丧偶的。这表明,他还处在大撒网阶段,还没有明确确定婚姻对象。

又过了些日子,他好像是做出了最后的选择,只与一个女人在电话上长谈,另两个女人渐渐退出了他的电话交谈圈子。

我弄不清那女人的年龄,更不知道那女人的长相,根据萧伯伯与对方电话交谈的口气判断,那女人应该比他年轻。处事、说话一向比较强势的他,在与那女人通话时,显得有些小心翼翼,语气甚至有点巴结讨好的意味。我据此估计,对方的条件可能比较好,他很满意,他需要博取对方的好感,他是追求者。

他打电话时的声音常会不自觉地提得很高,似乎也没打算不让我听见,所以我通过他在电话上对那女人的自我介绍,倒了解了一些他个人的成长经历:八岁上小学,在小学读书时认识了一位懂武术的体育老师,加上从小的家学,他从此爱上了武术,跟随老师练了拳法、棍术,在乡上比武时曾得过第一名。后来西安一家法院招收法警,他报名之后,凭借所学的武术本领被考官看上,顺利被录取。当上法警之后,某一次法院审讯一名杀人惯犯时,那犯人估计自己会被判死刑,就决心在被押去法庭受审的路上逃走。犯人预先做了周密的准备,自制了打开脚镣和手铐的钥匙,在押解路上悄悄把脚镣和手铐打开了,然后突然袭击押解他的三名法警。萧伯伯就是这三名法警之一,他在突然被对方踢倒之后,翻滚而起,跃身跳下囚车,死追逃入路边树林里的杀人犯。他说他在树林里直追了对方十几公里,最终把几乎累瘫了的犯人砸倒在地,重新用手铐铐死了他,拖回了路边,等待后边的法警赶上来,最后将犯人送进了法庭受审。他说他的名声因此在西安政法界传扬,后来被法院保送到北京政法学院上学,毕业后留在了北京的一家法院工作。在北京工作期间,他先后奉命审讯过多名涉黑官员和黑社会头目,在审讯过程中收到过黑社会成员的威胁,有人还给他寄过子弹、寄过刀子吓唬他,但他全都不加理会,硬是把全案审结,获得了上级的表扬和奖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