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栗(第13/13页)

周林听后高声笑起来,笑完后他站起身,说:

“我该走了。”

他向床走去,走了两步回过头来问马兰:

“对了,有一件事我想问一下,十二年前你给我写信时,为什么不说我们曾经坐在脚手架上?”

马兰回答:“我以为你看到我的名字,就会想起来。”

周林点着头说:“我明白了。”

然后他再次说:“我该走了。”

他看到马兰坐在沙发里没有动,就问她:

“你不送我了?”

马兰微笑地望着他,他也微笑地望着马兰,随后他转身走到床边,他往床上看了一会,回过身来对马兰说:

“马兰,你过来。”

马兰在沙发里望着他,他又说:

“你过来。”

马兰这才站起身,走到床边,周林伸手指了指放在床上的两件羽绒服,马兰看到自己的羽绒服仰躺在那里,两只袖管伸开着,显得很舒展,而周林的羽绒服则是卧在一旁,周林羽绒服的一只袖管放在马兰羽绒服的胸前。

周林问:“看到了吗?”

马兰笑了起来,周林伸手将马兰抱了过来,对她说:

“这就是第四次勾引你。”

马兰笑着说:“你的衣服在勾引我的衣服。”

那天下午,周林和马兰躺在床上时,周林看到窗台上有一粒布满灰尘的蓝色的纽扣,纽扣没有蜷缩在窗框角上,而是在窗台的中央。它在这样显眼的位置上布满灰尘,周林心想这扇窗户很久没有打开过了,是半年,还是一年?

曾经有一具身体长时间地靠在窗台上,身体离开时纽扣留下了。纽扣总是和身体紧密相连,周林看到一段女性的身体被蓝色的纽扣所封锁,纽扣脱落时,衣服扬了起来出现了一段身体,就像风吹起树叶后露出树干那样。

马兰对周林说:

“我想看看你的脸。”

周林仰起了脸,马兰告诉他不是现在,是在他最为激动的时候,她想看到他的脸。她说她从未看到过男人在最激动时脸上的神态,以前那些男人在高潮来到时,她指指自己脖子的左侧和右侧说:

“不是把头埋在这边,就是埋在这一边。”

周林那时双手撑着自己的身体,他问马兰:

“为什么要我这样做?”

马兰笑着说:“因为你会答应我。”

接下去他们什么话都不说了,他们在充满着灰尘气息的床上和被窝里用身体交流起来,?那张床起码有三个月没有睡过人了,而且是一张老式的木床,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过了一段时间,把头埋在马兰脖子左侧的周林一下子撑起了身体,仰起头喊叫一声:

“快看我的脸!”

马兰看到周林紧闭双眼,脸都有些歪了,他半张着嘴呼哧呼哧地喘气,喘气声里有着丝丝的杂音。没一会,周林突然大笑起来,他的头往下一垂,又埋在了马兰脖子的左侧,他笑得浑身发抖,马兰抱住他也咯咯笑起来,?两个人在一起大笑了足足五分钟,才慢慢安静下来。止住笑以后,周林问马兰:

“在我脸上看到了什么?”

马兰说:“你的样子看上去很痛苦,其实你很快乐。”

周林说:“我用痛苦的方式来表达欢乐。”

“这才是战栗。”马兰说,“我在你脸上看到了战栗。”

“战栗?”周林说,“我明白了。”

一九九一年五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