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然事件(第3/14页)

砚池公寓里的男人放下了窗帘,对她说:

“他走了。”

1987年9月11日

一群鸽子在对面的屋顶飞了起来,翅膀拍动的声音来到了江飘站立的窗口。是接近傍晚的时候了,对面的屋顶具有着老式的倾斜。落日的余晖在灰暗的瓦上飘拂,有瓦楞草迎风摇曳。鸽子就在那里起飞,点点白色飞向宁静之蓝。事实上,鸽子是在进行晚餐前的盘旋。它们从这个屋顶起飞,排成屋顶状的倾斜进行弧形的飞翔。然后又在另一个屋顶上降落,现在是晚餐前的散步。它们在屋顶的边缘行走,神态自若。

下面的胡同有一些衣服飘扬着,几根电线在上面通过。胡同曲折伸去,最后的情景被房屋掩饰,大街在那里开始。是接近傍晚的时候了。依稀听到油倒入锅中的响声,炒菜的声响来自另一个位置。几个人站在胡同的中部大声说话,晚餐前的无所事事。

她沿着胡同往里走来,在这接近傍晚的时刻。她没有必要如此小心翼翼。她应该神态自若。像那些鸽子,它们此刻又起飞了。她走在大街上的姿态令人难忘,她应该以那样的姿态走来。那几个人不再说话,他们看着她。她走过去以后他们仍然看着她。她显然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她才如此紧张。放心往前走吧,没人会注意你。那几个人继续说话了,现在她该放松一点了。可她仍然胆战心惊。一开始她们都这样,时间长了她们就会神态自若,像那些鸽子,它们已经降落在另一个屋顶上了,在边缘行走,快乐孕育在危险之中。也有一开始就神态自若的,但很少能碰上。她已在胡同里消失,她现在开始上楼了,但愿她别敲错屋门,否则她会更紧张。第一次干那种事该小心翼翼,不能有丝毫意外出现。

他离开窗口,向门走去。

她进屋以后神色紧张:“有人看到我了。”

他将一把椅子搬到她身后,说:“坐下吧。”

她坐了下去,继续说:“有人看到我了。”

“他们不认识你。”他说。

她稍稍平静下来,开始打量起屋内的摆设,她突然低声叫道:“窗帘。”

窗帘没有扯上,此刻窗外有鸽子在飞翔。他朝窗口走去。这是一个失误。对于这样的女人来说,一个小小的失误就会使前程艰难。他扯动了窗帘。

她低声说:“轻一点。”

屋内的光线蓦然暗淡下去。趋向宁静。他向她走去,她坐在椅子里的身影显得模模糊糊。这样很好。他站在了她的身旁,伸出手去抚摸她的头发。女人的头发都是一样的。抚摸需要温柔地进行,这样可以使她彻底平静。

她抬起头来看着他,他的眼睛闪闪发亮,注意她的呼吸,呼吸开始迅速。现在可以开始了。用手去抚摸她的脸,另一只手也伸过去,手放在她的眼睛上,让眼睛闭上,要给予她一片黑暗。只有在黑暗中她才能体会一切。可以腾出一只手来了,手托住她的下巴,让她的嘴唇微微翘起,该他的嘴唇移过去了。要用动作来向她显示虔诚。嘴唇已经接触。她的身体动了一下。嘴唇与嘴唇先是轻轻地摩擦。她的手伸了过来,抓住了他的手臂。她现在已经脱离了平静,走向不安,不安是一切的开始。可以抱住她了,嘴唇此刻应该热情奔放。她的呼吸激动不已。她的丈夫是一个笨蛋,手伸入她的衣服,里面的皮肤很温暖。她的丈夫是那种不知道女人是什么的男人,把乳罩往上推去,乳房掉了下来,美妙的沉重。否则她就不会来到这里。

有敲门声突然响起。她猛地一把推开了他。他向门口走去,将门打开一条缝。

“你的信。”

他接过信,将门关上,转回身向她走去。他若无其事地说:“是送信的。”

他将信扔在了写字台上。

她双手捂住脸,身体颤抖。

一切又得重新开始。他双手捧住她的脸,她的手从脸上滑了下去,放在了胸前。他吻她的嘴唇,她的嘴唇已经麻木,这是另一种不安。

她的脸扭向一旁,躲开他的嘴唇,她说:

“我不行了。”

他站起来,走到床旁坐下,他问她:

“想喝点什么吗?”

她摇摇头,说:“我担心丈夫会找来。”

“不可能。”

“会的,他会找来的。”她说。然后她站起来,“我要走了。”

她走后,他重新拉开了窗帘,站在窗口看起了那些飞翔的鸽子,看了一会才走到写字台前,拿起了那封信,有时候一张纸就能破坏一切。

陈河致江飘的信

我就是那个9月5日和你一起坐在峡谷咖啡馆的人,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我俩面对面坐在一起。你好像穿了一件真丝衬衫,你的皮鞋擦得很亮。我们的邻座杀死了那个好像穿得很漂亮的男人。警察来了以后就要去了我们的证件,还给我们时把你的还给我把我的还给你。我是今天才发现的所以今天才寄来。我请你也将我的证件给我寄回来,证件里有我的地址和姓名。地址需要改动一下,不是106号而是107号,虽然106号也能收到但还是改成107号才准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