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青豆 光无疑就在那里(第2/3页)

她将意识集中到这部小说的字里行间。

墙上的钟指向两点半时,青豆几乎已读完小说的三分之二。她暂且合上书页,试着把心中深有感触的事转换成语言的形式。在这个时间点,她获得了一种即便不能说是启示,也是近乎确信的意象。

我并非偶然被送进这里来的。

那意象在如此倾诉。

我在这里是事出必然。

以前我一直认为,自己来到这“1Q84年”,是被动地卷入他人意志的结果。由于某种意图,道岔被人扳动,结果我乘坐的列车脱离主线,误入了这个奇妙的新世界。回过神来,我便发现已经在这里了。这天上挂着两个月亮、有小小人出没的世界。这里只有入口,没有出口。

领袖在死前这么向我解释。所谓“列车”就是天吾写的这个故事,我则无可奈何地被包含在这个故事里。正因如此,此刻我才会在这里。说到底是一个被动的角色。打个比方,就像在浓雾深处徘徊的慌乱无知的配角。

但不仅仅是这样,青豆寻思。不仅仅是这样。

我并非只是被卷入别人的意志,身不由己被送到这里的被动的存在。确实有这样的成分。但同时,我也是自己选择待在这里的。

待在这里也是我自己的主体意识。

她确信是如此。

而且我在这里的理由清晰无误。只有一个理由,就是与天吾邂逅、结合。这便是我存在于这个世界的理由。不,反过来看的话,就是这个世界存在于我之中的唯一理由。或者说,这也许像两面相对而立的镜子,是无限反复的悖论。我被包含在这个世界内部,这个世界被包含在我自身中。

天吾现在写的小说中有一个怎样的故事,青豆当然不知道。只怕在那个世界里,天上浮着两个月亮吧。只怕其中有小小人出没吧。她的推测最多只能到达这一步。可即便如此,那既是天吾的故事,同时也是我的故事。青豆心知肚明。

青豆得知这一点,是在反复阅读身为主人公的少女和小小人一起,每天夜里在土仓制作空气蛹这一幕的时候。目光追逐着那鲜明细致的描写,她慢慢感觉到小腹深处有个暖暖的东西。那是一种令人心旷神怡又不可思议的深邃的温暖。其中存在着虽然小却重甸甸的热源。那热源是什么?发热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是小东西。对主人公与小小人一起制作空气蛹的情景产生了感应,于是发热。

青豆把书放在身旁的茶几上,解开睡衣纽扣,手放在肚皮上。手掌感觉到那里在发热,甚至似乎浮现出淡淡的橘黄光芒。她关掉读书灯,在卧室的黑暗中凝视着那个地方。若有若无的幽微的光。但光无疑就在那里。我不孤独,青豆想。我们结合为一体了。恐怕是同时被包含在同一个故事中的缘故。

而且,如果那既是天吾的故事,同时又是我的故事,我应该也能写出情节,青豆想。加上些什么,或是对什么情节进行改写,肯定也是可行的。最为重要的是,一定能按照自己的意志决定结果。不是吗?

她思考着这种可能性。

但是,该怎么做才可以这样呢?

青豆还不知道方法。她只明白这种可能性肯定存在。这在目前只是个还缺乏具体性的理论。她在静寂的黑暗中紧闭着嘴唇,沉思默想。此事非常重要。必须深思熟虑。

我们两人结成搭档。就像天吾与深田绘里子在写《空气蛹》时结成精明强干的搭档一样,我和天吾在这个新故事里组成搭档。我们两人的意志——或者说作为意志潜流的东西——合而为一,让这个错综复杂的故事拉开大幕,演绎下去。这恐怕是在某个难以看见的深邃之处展开的作业。所以不必见面,我们也能结为一体。我们制作故事,另一方面故事也驱动着我们。难道不是这么回事吗?

有一个疑问。非常重要的疑问。

我们写的那个故事中,这个小东西究竟意味着什么?它将承担怎样的使命?

这个小东西对小小人与身为主人公的少女在土仓制作空气蛹的场面,竟产生那般强烈的感应。在我的子宫中发出隐约的但可以感知的热量,放出淡淡的橘黄色光芒。简直就像空气蛹一样。这难道意味着我的子宫在发挥空气蛹的作用吗?我是母体,这个小东西对我来说便是子体吗?我没有性行为却怀上了天吾的孩子,其中是否有小小人的意志以某种形式介入呢?是他们巧妙地篡夺了我的子宫,用作了“空气蛹”吗?他们是企图从我这个装置中,取出为他们所用的新子体吗?

不,不是这样,她强烈而明确地想。这不可能

小小人眼下丧失了活动能力。领袖是这么说的。由于小说《空气蛹》在世间广泛传播,他们原本的行动受到了妨碍。这次怀孕肯定是在他们监视不到的地方,巧妙地躲过他们的力量才实现的。那么到底是谁,或者说是怎样的力量使这次怀孕成为可能的呢?而且是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