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城市的外形和面貌 只有行走时,我才能思考(第8/8页)

那是一只黑狗,嗖地第二只也跟它一起蹿起,消失在墓地深处。麦夫鲁特也转身快速朝相反方向走去。没什么可怕的,节日的夜晚,街上有向自己微笑、穿戴齐整、善意的人们。有人打开窗叫住了他,下来的是一个和他同龄的男人,麦夫鲁特往他递过来的水壶里倒了两公斤钵扎,高兴得忘了野狗。

然而十分钟后野狗们在两条街下面堵住了他。麦夫鲁特发现它们时,狗群里的两只已经绕到他的身后,他明白自己已无路可逃。他的心狂跳起来,忘记了爸爸带他去见的教长教的经文,也忘记了先生阁下的教诲。

可当麦夫鲁特胆战心惊地从它们面前经过时,野狗们既没张牙舞爪地冲他号叫,也没表现出威胁的姿态。一只狗也没过来嗅他,多数甚至都没理会他。麦夫鲁特深深地舒了一口气,他知道这是一个祥兆。他产生了与人说话、交朋友的欲望。原来野狗们喜欢他。

走过三条街一个街区,遇到很多渴求、乐观、好心的顾客后,他惊讶地发现罐中的钵扎早早地就快卖完了。正在此时,一栋公寓楼三层的窗户打开了,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卖钵扎的,你上来。”

两分钟后,麦夫鲁特挑着钵扎罐爬上了这栋没有电梯的老楼的三层,他们让他进了门。麦夫鲁特在很潮湿的空气里闻到一股浓重的拉克酒味,显然这家人很少开窗也很少烧暖炉或暖气。但屋里不是一个争论不休的醉鬼聚会,而是一次充满欢乐的亲朋好友的节日聚会。他看见了慈祥的阿姨、通情达理的爸爸、喋喋不休的妈妈、爷爷、奶奶和众多孩子。爸爸妈妈们围坐在桌旁聊天时,孩子们叫喊着在四周奔跑、躲在桌子底下。从他们的幸福中,麦夫鲁特感受到了喜悦。人们是为了幸福、诚实、开放而被创造出来的。麦夫鲁特从客厅漫射出来的橙色灯光里感受到了这种温暖。在孩子们好奇的目光注视下,麦夫鲁特往杯子里倒出了最好的五公斤钵扎。正在那时,一个和他同龄的彬彬有礼的女士从客厅走进厨房。她涂了口红,没戴头巾,有一双大大的黑眼睛。

“卖钵扎的,幸好你上来了。”她说,“听到你的叫卖声,让我高兴,你的声音打动了我。幸好你还在卖钵扎,幸好你不说‘谁会买?’”

麦夫鲁特走到门口,正准备出门却稍稍放慢了脚步,“哪能那么说。”他说,“因为我就想卖钵扎。”

“别放弃,卖钵扎的。别说在这些塔楼、混凝土当中有谁会买。你要一直卖下去。”

“我会永远卖下去的。”麦夫鲁特说。

女人给了他远多于五公斤的钱,她做了一个手势表示不需要找零,是节日的小费。麦夫鲁特默默地走出门,走下楼梯,在楼门口挂上钵扎罐,挑起扁担。

“钵—扎。”走上街他喊道。他朝着金角湾,沿着一条仿佛通向永恒的街道往下走时,眼前浮现出在苏莱曼的阳台上看见的景色。现在他想清楚了要对城市说、要往墙上写的话。这既是他官方的,也是个人的观点;既是他内心的,也是口头的意愿:

“在这世界上,我最爱拉伊哈。”麦夫鲁特自言自语道。

2008—20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