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32. 一个商人的烦恼(第3/5页)

他问:“你今天都干什么了?”然后又把目光移到了报纸上。

拉莱说:“什么也没做!”

奥斯曼想起自己还没和女儿亲热一下。他很想把女儿叫到身边来亲亲她。

艾米乃女士说:“小女士的功课得了个优!”艾米乃女士拿着托盘、脸上带着亲眼见证别人幸福的喜悦,站在门口,看着父女间这动人的场面。

奥斯曼问:“你为什么没说?是哪门功课?”听说是图画课时,他不禁皱起眉头说:“图画课当然重要,但数学更重要!计算是所有东西的基础,你的数学得了几分?”然后他又继续看他的报纸,拉莱告诉她今天没有算术课。他问女儿杰米尔在哪里,拉莱说在他自己的房间里。他又问客人们走了没有,但这个答案他是知道的,因为他听见楼下传来互相告别的声音。他一边看报,一边又问了女儿一些别的问题,得到的都是一句话的回答。他突然又想到:“我一定要请那个德国人到家里来做客!”然后他又问女儿阿伊谢姑妈在干什么。听见女儿说:“她在楼上房间里哭!”他又感到心烦了。

他看着报,听着楼下准备离开的客人们开花园门时铃铛发出的叮当声,想着妹妹为什么会哭。有一次,奈尔敏也在路上撞见了阿伊谢和那个手拿小提琴盒子的年轻人。奥斯曼为此警告了阿伊谢。他知道如果再发生类似的事情自己会非常恼火。他抬起头,看见挂在墙上的父亲的照片。杰夫代特先生就在一年前这个时候去世的。奥斯曼看见照片上面带微笑的父亲正看着自己,仿佛在说:“一个家庭就是这样的。你以为建立一个家庭和维持这个家庭容易吗?”突然他想到了自己的情妇,于是立刻把目光从父亲的照片上移开了。但当他又想到自己这些年来的辛苦,为了扩大公司和建立自己的工厂所做的努力时,他原谅了自己。听楼下传来的声音,他知道客人们已经走了,他拿起报纸下了楼。他让艾米乃女士重新煮点茶,然后从厨房走进了后花园。

送走客人后,家里的女人们又重新坐到了藤椅上。奥斯曼向她们走去时,像每个晚上那样又摆出了一副为家操劳、需要爱、友情和关爱的男人样子。他挨个看了她们一眼,挨个跟她们打了招呼,然后走到藤椅前坐下。当他近距离看到母亲时,他突然确信自己是不可能叫那个德国人来家做客了。他看见母亲坐在藤椅上的样子是烦恼和不满的。奥斯曼一开始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得出这个结论,但后来,当他仔细再看母亲时,似乎找到了一点答案。因为在母亲的言行里,无论是高兴的还是不高兴的,都隐藏着某种东西,那种东西甚至让人无法想像母亲可以和那个德国人坐在同一张桌子上。这让奥斯曼感到震惊,因为他一直为母亲是个有文化、受过良好教育的帕夏女儿而引以为荣。刚才因为看见儿子坐到自己身边,尼甘女士的脸上曾经闪现出一丝幸福的笑容,而此时从她脸上只能看到对生活的厌倦。当他注意到母亲的坐姿和拿茶杯的样子时,他明白,自己认为是良好教育、文化和富足的东西,对于德国人来说就是伊斯兰教徒女眷居住的内室、东方的保守、还有奥斯曼帝国的女人之类滑稽的东西。他相信,因为无法邀请德国人来家吃饭,自己将和建筑材料公司代理这个职位失之交臂,他气恼极了。他边喝着女佣端来的茶,边听母亲和奈尔敏说一天来家里发生的事情。她们告诉他,母亲责骂了花匠,弗阿特先生邀请奥斯曼和奈尔敏去吃饭,一个修屋顶的工人被派去黑伊贝利岛的别墅了,正在楼上睡觉的梅莱克拉肚子了……说到最后这件事时,大家都沉默了,奥斯曼明白那个时候所有人都在想雷菲克。

过了一会儿,尼甘女士突然问:“他在信里说什么了?”说着她还用余光瞄了一眼裴丽汉。

奥斯曼说:“还是那些话!他说他还要在那里待上几个月,他在忙着写什么东西!”他很想说几句责怪弟弟的话,但当他想到裴丽汉在边上就克制住了自己。他只嘟囔着说了一句“在生意这么忙的时候!”

一阵短暂的沉默。

尼甘女士突然又气愤地问:“那么,另外一个呢?另外那个写了点什么?”

奥斯曼一开始没明白母亲在说谁。然后,他很吃惊母亲竟然把雷菲克和齐亚看作是同一类人了,但同时他又觉得有点高兴。他对自己的这种高兴感到害臊,他回答说:“他也还是老一套!”

尼甘女士说:“跟邮递员说一声,以后不要把那个疯子、那个忘恩负义的军人的信给我们!把它们寄回去!”像是想知道他们对自己这话的反应一样,看了一眼奥斯曼,又看了一眼奈尔敏。然后她又突然喃喃自语道:“他为什么还不回来?啊,我亲爱的雷菲克,我们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她的脸开始抽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