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11. 贝希克塔什的一个星期天(第2/3页)

“我在想我自己!”

雷菲克笑着点了点头。他的目光好像是在说:“你是诗人!你总在想有趣的事情,你和我们不一样!”

裴丽汉说:“你们看这人的帽子!”

他们仨同时转过头。穆希廷没看见什么有趣的东西,他转过头,从侧面看到了裴丽汉的脸。突然,他想到“她是个漂亮的女人!”他看见裴丽汉小巧的鼻子和细腻的皮肤。他就这样看了八到十秒钟。“她是个漂亮的女人!”他又这么想了并感到了害怕。“我在干什么?是不是有点昏头了!我可不想让她发现我在看她。漂亮的女人会让人死的!”他发现了一个有趣和新鲜的想法,也因为自己长得丑而高兴。“如果我长得很帅,或是我的妻子很漂亮,那么我就没法写诗了!”他的眼前闪现出雷菲克那个幸福的大家庭和那张叽叽喳喳的餐桌。他想:“我不喜欢那里闪光发亮的气氛,还有那些没有激情的、平静的、安宁的灵魂和四平八稳的人!雷菲克也是他们中的一员,其实雷菲克以前……”

“我们买点瓜子吧。”

他们跟卖瓜子的小贩做了个手势。一个肩上挂着一只布袋、驼背的老人走了过来,他把瓜子卖给他们时显得很高兴。

“雷菲克以前是这样的吗?当然是这样的……要不他变了?我也能像他那样变吗?”他在想五六年前的雷菲克。“在工程师学校的走廊上他总是笑着,喜欢听各种各样的笑话。他和我们通宵玩纸牌,然后变得有些害羞了。有一次他去了妓院,后来后悔万分。他本来就更像个基督徒。但他的心肠很好……是我多年的朋友……”

“你怎么这么看着我?”

“我怎么看了?”

“这样!”雷菲克眯缝起眼睛,向前冲着脑袋,模仿起穆希廷的样子。

裴丽汉第一次哈哈大笑起来。穆希廷没有生气,他也变得很高兴。他知道别人是怎么看自己的了。

“你眼镜的度数在加深吗?”

“没有!”

雷菲克对裴丽汉说:“你知道吗,穆希廷在学校时老说:‘五年以后我就要变成瞎子了。’这给他带来了不少好处。他会说:‘你帮我把那个图纸画了吧,让我稍微多看几眼世界。’”

穆希廷说:“那是因为当时我眼镜的度数深得很快……”他想,“我那时的小花招现在给人带来了快乐!”当他发现裴丽汉在盯着他那厚厚的镜片看时,他说:“但我现在看得很清楚!”为了证明自己的良好视力,他四处张望起来。

秃顶男人还在那里看报纸。穆希廷开始从远处读报上的标题:“哈塔伊[1]不能留给叙利亚……总统阿塔图尔克昨晚去了佩拉帕拉斯……马德里的轰炸……诗人纳齐姆•希克梅特[2]和他的十二个朋友……阿尔特温的积雪深达一米半……费内尔巴赫切(B)5∶2居内希(B)。”

雷菲克说:“你真棒,我都看不清!”

秃顶男人这才发现有人在读他的报纸,他转身对他们笑了笑,然后又继续看他的报纸。

雷菲克说:“不知道足球赛的结果会是怎样的?”他打了一个哈欠。

秃顶男人放下报纸说:“费内尔巴赫切会赢,费内尔巴赫切会赢!”

他们互相笑了笑。雷菲克把瓜子递给了穆希廷。

穆希廷把瓜子放到桌上。他想:“他们可以如此轻松、平静和安宁,是因为他们不知道自己会死!他们当然是知道的,但是他们不去想。没有人会想到死亡。人只要不去想死亡,就可以像他们那样活得很轻松。可以什么也不怕,什么也不担心,可以平常地看待一切,不会去想应该做些什么!就像我面前的这些瓜子,第一眼看上去,好像所有的瓜子都是一样的,但是细看人们就可以发现它们的不同了。‘那么,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我的那些诗里对死亡和死亡的恐惧占了很大的篇幅。‘我是从波德莱尔[3]那里知道自己会死的,还有另外的那些法国人也让我知道了这一点。’知道以后我就变成这样了!但是,我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还不如赶快回家。”

雷菲克问:“奥马尔信上说了什么?”

“什么也没说!自从他决定结婚以后就很少给我写信了,可能是难为情了。不,亲爱的,我在开玩笑……没写什么有实质内容的东西。我也是刚刚知道他写信向那女孩求婚的事!那女孩是谁?”

“一个亲戚。一个远房亲戚……你知道那女孩的父亲是马尼萨议员吗?”

“是吗!”穆希廷大声说道,“我们这个拉斯蒂涅可真不简单,一箭就射中了靶心。我还真不知道这个!”

“你想的也够多的。但是议员又怎么样呢?”

“也许可以给他带来很多好处,也许什么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