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1. 聪明人和傻瓜(第3/4页)

突然,门开了。玛丽说:“怎么了?努斯雷特,快闭嘴!我求你了!”

“你别管。反正我快死了,就让我唱着这首歌去死吧!”

“你的声音一直传到了楼下。你难道想让他们把我们从这个小旅店里扔出去吗?”

玛丽转身对杰夫代特先生说:“您也劝劝他吧。”

杰夫代特先生说:“我说了,我不认为这样的东西是正确的。”

努斯雷特说:“这里没有一个人理解我!”他生气地看了看玛丽。

玛丽告诉他们她是怎样让齐亚睡觉的。她说,孩子一开始有点害怕,后来就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努斯雷特说:“他们把他变成了一个傻瓜!”他想了一下说:“他的母亲也是那样的。在欧洲,女人们要选举权,要平等。我问她,‘你看怎么样’,她总是说,‘随你的便’。我就让她回娘家去了!我不知道在这里应该娶一个什么样的女人?”他看了看玛丽笑着说:“一个女基督徒。”他转向杰夫代特先生说:“你是说女穆斯林也可以吗?但是我认为一个帕夏的女儿是个错误的选择!因为这里需要一场让所有帕夏和他们的家族流血的革命。会有这样的革命吗?”

玛丽说:“好了,你现在最好赶快睡觉!”

“我不想睡觉。几天来我第一次没有觉得那么虚弱。昨天晚上你以为我要死了,是吗?这是经常会碰到的一种情况,病人摆脱了第一次危机,像是要好起来了,但是过几天以后,他逃不过第二次危机。我会昏昏沉沉地躺着,不知不觉地睡过去,忍受高烧的折磨,然后……”他又开始咳嗽,但这次没有咳很久。他接着说:“然后我就死了。现在我要说话!是的,让我们说话!让我们说话!说什么呢?玛丽,你告诉我你是怎么看我的。然后,你再说说杰夫代特……不,不……哎,你们为什么不说话?我要喝酒!我感觉自己很健康!他们还在下面聊天吗?让我下去看看。如果他们还在聊天的话,那么我也得为他们找个话题……比如说关节炎就是一个好话题。或者说以前所有的东西更便宜……还有,我要跟你们讲讲革命。这里需要的就是这个!一次流血的革命!铡刀放在哪里?苏丹阿赫迈特广场上。铡刀要连续几天不停地铡人头。苏丹们、王子们、帕夏们和他们的家族,还有拍他们马屁的人,他们的血将会从铡刀下汩汩地流出,血汇流成河,然后再从锡尔凯吉流入大海。”

杰夫代特先生一边说:“够了,哥哥!”一边起身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为什么?你烦了吗?你是一个商人,没人会来碰你。但是,如果这种事真的发生了,那么光明就将来临。这是摆脱黑暗的惟一途径。坐下,听我说。我在说什么来着?对,铡刀。没有任何妥协。一切旧的东西都必须连根铲除。没有妥协!”突然,他那佝偻着的身子向后倒下,头重重地落到了枕头上。他接着说:“但是,我知道这样的事是不可能发生的。很可惜,他们不会那么做!他们不会那么做!听着,我再给你讲一件事。三个月前,在我还没有躺倒的时候,我去阿什扬找了泰夫菲克•菲克雷特[1]。我去的时候,他正在罗伯特私立高中给学生讲课。我等了一会儿,后来他出来了。我跟他说,我非常喜欢他的诗歌,他是第二个纳默克•凯末尔[2]。他用怀疑的眼光看着我。后来我还说了一堆赞扬他的话,这些话现在想起来让我害臊。我跟他说了欧洲的形势。我还说了我的一些想法以及为了加强这里的斗争应该做些什么。他问我为什么要从欧洲回来。一开始,他可能以为我是个警察,我没有介意。我满腔热情地跟他说,我读了他写的所有诗歌,读了纳默克•凯末尔的书。去之前我喝了一点酒……可能是因为爬了一个大坡,我的脑袋有点晕,反正最后我很激动地跟他说了那些话。他没听明白。他领着我参观了他的家,还自豪地告诉我说房子的设计图是他自己画的,他给我看了他画的画。是的,一个革命诗人,把一切都放下开始画画了。他画了落叶和秋天的风景、装在盘子里的两个苹果和一个橙子。一个革命家会做这些吗?一个革命诗人会花一整天去画两个苹果和一个橙子吗?一个革命者会给另外一个革命者看那些东西吗?我问他:你为什么要做这些?你应该写更多的诗。你应该呐喊,怒吼,让所有的人听到你的声音!呐喊!哎!民众们,起来!醒醒!打倒专制!”

玛丽说:“求你了,快闭嘴!”

“他鄙视我,可能也闻到了我嘴里的酒味……他说他要去上课了。但是他还是对我做出了一个友好的举动,他送给我一本诗集,不是他自己的,是一个法国诗人的。可能是因为最后他明白我不是一个警察,所以想讨我的欢心。他对诗集的封面大加赞赏,还说他很崇拜那个诗人。后来我作了调查,这个诗人的名字叫弗朗休斯•科佩,在‘德雷福斯案件’里,他把所有的仁人志士和敌人放在了同一个位置上,他是一个卑鄙的革命的敌人……玛丽,那书在哪儿?就在眼前,在那里,拿来,让我把它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