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露菲娜与狮子》(第2/5页)

警察当时没有逮捕我,还多亏了里德。他们被他吓住了。他很快调整好情绪,施展权力与威严,他们的制服对我来说举足轻重,但里德却视若无睹。察觉到他们的疑问和态度,他马上发怒了,说他们若试图以任何理由控告我,都必须先通过他。“她一个小时前还跟我一起待在办公室里。”我记得他这么说。

我必须承认,我惊呆了。我从没想过有一天我会欠下埃德蒙·里德的人情,而我实在不喜欢这样,因为我不知道我得做些什么才能回报他。我们一起离开了那栋房子,他把我送回了克拉彭的公寓。

“你打电话给她的时候她听起来怎么样?”经过克拉彭广场的时候他问。

“很虚弱。”我想接着说点别的,但没有说。

他看着我:“怎么了?”

“她生病了,里德先生。”

“生病?”

“很重的病。我觉得——她日子不多了。”

他的视线回到道路上:“老天,她总把秘密藏得那么好。很显然,你也是。难怪她喜欢你。”

我们沉默地坐着。我精疲力竭,无法相信她已经不在人世了,我还有那么多问题要问她。

“里德先生——你认识她很久了吗?”最后我开口道。

“她还是女孩的时候就认识了。”

“我很遗憾。”

我想知道他在想什么——奎克没有告诉他病情是不是让他很受伤,或者他只是单纯因为她的死而震惊哀痛?

“我希望你和拉奇小姐能负责葬礼事宜。”他说。

“应该的,她有没有什么我应该通知的家人?”我问。

“据我所知并没有,但你们还有时间,警察不会那么快送回她的遗体。”

“为什么不会?他们觉得我做了什么手脚?”

“不用担心,巴斯琴小姐。一切都会没事的。”

但我看不出来怎么会没事。“展览还照常举行吗?”我问。

“我不觉得我们有别的选择,而且这也是她希望的。”

然而当里德发动汽车离去的时候,我踢掉鞋子,没脱衣服躺到床上。我想道,有一半的问题在于,我们都不知道玛乔丽·奎克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19

第二天早上,展览开幕了,此时奎克的尸体仍冷冰冰地躺在警察局里。我无法轻易地将这两个事实联系到一起;她,死了,孤独一人,而这里,充满了喧嚣、色彩、人群乱转,基于艾萨克·罗布尔斯的新发现而酿造的兴奋。

朱莉·克里斯提从我身边走过,她的脸精致得不真实。画廊挤满了人。我认出了她,但其他这些人又是谁呢?演员、批评家、议员和银行家,他们的金纽扣并非由战争而是由权力所铸造。他们喝起红酒的架势仿佛是在牛饮自家的酒窖。贾格尔没有来,这让帕梅拉很失望。圆滚滚的内阁大臣在跟瘦削的老艺术家们聊天,某个乐天派放起一张布鲁斯唱片,喇叭送出的音符一直盘旋到天花板上。在散漫的声音中,两个穿着便装的男人交换了鄙视的眼神。他们熟悉的凡·戴克在哪里?他们从容的金斯伯格和丰满雄伟的斯塔布骏马呢?摆在他们眼前的,只有现代感的色彩、女人抱着头颅,女人蜷缩在瓶子碎片之中,一头蓄势待发的狮子,旁观着一场文艺复兴的悲惨圣徒游戏。

布鲁斯乐曲中混入了小鼓,切分音阻断了我刚刚萌芽的苦涩。没有奎克让我彻底不知所措。她应该在那儿的,她应该要告诉我真相。房间的尽头,艾萨克·罗布尔斯和奥利芙·施洛斯的照片若隐若现——粗颗粒的黑白照,如今我感觉女孩脸上封存的表情是种带着错觉的希望。照片挂在那里根本是种侮辱。我希望布鲁斯乐曲能更响亮,让某个豪饮到绷住了外套的家伙跳起摇摆舞,把另一个老女人转得飞掉假牙。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把酒杯当成一个武器,继续往前走。突破越来越庞大的人群,我靠近了《露菲娜与狮子》,它面前拦着一条猩红色的保护绳,两边各站着一名警卫。里德显然知道声势大一点儿会让事情如虎添翼。

我注意到一名穿西装的灰发瘦削男子,靠在绳子上倾身去看画的边角。他靠得很近,鼻子离女孩断头上的细微笔触只有几英尺距离。他显得异常好奇,看得停不下来。左边的警卫动了动脚,那鞋子带着恐吓的意味。我心里涌起一阵焦虑,感觉要发生不好的事情。不过,最坏的事情已经发生了。

“这幅画很恐怖,弗雷德里克,”一个女人走过来说着,跟男人站到了一起,“很痛苦。”

我身后,画廊中的声浪高涨。随着室内气温上升,人潮汹涌,宾客们开始无视对方的存在。一个女人的大笑盖过了众人,听上去仿佛是在哭着求救。这些人到底为什么在这里?他们并不关心艾萨克·罗布尔斯,他们并不关心奎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