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2/7页)

“这么说你看书?”绷带男问亚当。

“是的。”亚当答。

“什么样的书?爱情故事?”

“有一些是爱情故事。”

“我倒是喜欢一部好看的电影。”多毛男说。

“他迷着伊丽莎白·泰勒呢。”一指男说。

多毛男脸红了,一条腿交叉着绕上另一条腿。“她是个伟大的女人。”他嘟囔着。

“《埃及艳后》他已经看了三十四遍了,”一指男说,“你觉得这创下纪录了吗?”

“我相信肯定是。”亚当说。

“不是。引座的女孩们看的次数更多。”

就着瓶子狂饮的绷带男被啤酒呛了。酒顺着他的脸颊和喉咙往下淌,湿了他的背心。“总有一天你会害死我,amigo(2)。”他说。

“总有一天我会杀死理查德·伯顿(3)。”多毛男说。

“你知道罗廷迪恩夫人什么时候能回来吗?”亚当问。

“理查德·伯顿可不会让你,”吊绷带的男子说,“我见过他把比你个头还大的男人打趴下。”

“他的个头可不比你大。”多毛男说。

“这个我相信。”

“我打倒过很多你这种个头的男人,”多毛男说,“要不是你的手吊着绷带,我真想让你看看。”

“你们难道不明白电影里那些都是假的?”一指男说。“打趴别人或者被别人打趴下的不是理查德·伯顿。拍电影就像小孩逗乐子。”他对亚当说。

“我还有一条好胳膊。”绷带男说。他用胳膊肘猛击桌面,并把前臂竖起来举在半空中。多毛男在桌子的另一边坐下后做出同样的动作,过后与对方来了个手指勾手指。

“随你们便吧。”一指男说。他又打开一瓶啤酒。

两人拼命想把对方的手臂扳倒在桌子上。他们赤裸的前臂上,肌肉暴突;额头冒出汗珠,滚下后在腋窝下形成块块黑乎乎的污斑。第三个人用纵深的喉音低声哼小调,怂恿两人接着角力。

亚当从座位上站起来,悄悄朝门口走去。

“你去哪儿?”一指男说。桌前那两个男子不再较劲,也看着他。

“我找厕所。”亚当说。

“从那边过去。”大拇指指向厨房另一端的一扇门。

在两扇门之间要走很长的路。

亚当打开厕所的门,又咣当一声关上。他并没有进去。他不想用厕所。他不想等罗廷迪恩夫人了,即使真有她这么个人。他只想离开这所房子,驾车驶进大雾,趁自己的手指都还在。他曾经在什么地方看过一部电影,里面的扳腕较劲连桌上的刀子都用上了。

一段漆黑的楼梯从地下室通向楼上。亚当小心翼翼地摸索着上楼,直到他的手碰上一扇门。转动把手后,门开了,亚当走进一间铺着地毯的门厅,他的第一反应是把身后的门轻轻带上。门上贴着一张手写的字条,上书“随手锁上”,亚当乐意服从:钥匙就在锁眼里。无疑是他在厨房看到的那个女孩回来时忘了锁门。他感谢女孩的疏忽。

他背靠着门站了一会儿,观察周围的环境。门厅光线黝暗,还有点脏乱。有一个笨重的大衣帽架和一台落地大座钟,钟摆正发出沉闷又愁苦的滴答声。墙壁上挂着承受各种各样痛苦煎熬的殉道者的大幅画像:他认出被乱箭射穿而活似一个针垫的圣塞巴斯蒂安(4),还有在烤架上被慢慢烘烤的圣劳伦斯(5)。尽管那些病态的圣像和他所了解的罗廷迪恩夫人的宗教背景很相符合,看着这些还是让他感到极不舒服。他像躲开残酷和邪恶的东西一样缩回身子。这就是苦苦追寻没发表过的手稿的教训,他心想。难道你不希望自己舒舒服服待在大英博物馆里,数数长句中的字数?或者在家中把自己那三个可爱的孩子放在自己膝盖上颠晃着逗弄——该用复数“双膝”吧?

除了座钟的滴答声,屋子似乎一片死寂,空无一人。他不会遇到任何阻拦,就可走过一条破旧的窄地毯,打开前门,跳下台阶,直奔他的小摩托而去。所谓没有阻拦,是说除了他右侧的楼梯——他沿门厅走去时,背部必会朝那边暴露无遗,还有左首的三扇门——他经过时,其中任何一扇都可能打开。

突然,他听到音乐的声音——是流行乐。声音微弱,而且非常遥远,他不能确定是从房子里某个偏僻的角落,还是从外面传来的。但是音乐中流露的那种昂扬的正常人生活的意味让他放下心来,并使他鼓起勇气穿过门厅。他经过左首的房门,一扇,两扇,三扇,没有事情发生。他回头朝身后瞥了一眼,确定楼梯上没人。他迫不及待伸出手紧紧抓住厚重前门的插销,一把将它拉开。

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妇女站在门口,用什么东西对准着他的胸口。亚当举起双手作投降状,但又立刻放了下来,因为他看到,原来那只不过是一把耶尔弹簧锁的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