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3/7页)

“我该把我的三叶草带来的,”亚当说着用匙子舀点芥末放在自己的盘子里,往上洒了点胡椒粉和盐,“三合一。”

“正是!”凯末尔大叫,“尝起来味道确实可怕,可它真实存在。”

“我觉得你极度不负责任,凯末尔,”庞德生气地说,“老这样怂恿他。尤其是你自己又决定不要孩子。你知道生育率数字显示,英国经三四代人以后会成为天主教占主流的国家吗?你希望那样吗?”

“不,”亚当情绪激动地说,“不过由于退教率很高,这种情况不会发生的。”

“退教?”凯末尔问。

“就是从教廷退出。”亚当解释道。

“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退出?”

“不是因为三位一体的教义,”亚当说,“我猜是因为节育。这倒提醒我了:我要趁午饭时间去参加一个恰恰是有关这个论题的多林格尔讨论会。我得赶紧去了。”

多林格尔社团取名于十九世纪一个著名的德国神学家,一八七一年他因为拒绝接受“教皇绝无谬误主义”的教条而被革出教门。社团成立的初衷是要为多林格尔在生前被开除教籍平反,直至最终追封他为圣人(为了追求这些不切实际的目标,那些创始成员曾引用圣女贞德的先例为自己鼓气),此后慢慢发展成一个由世俗的天主教徒组成的非正式讨论小组,着力于推动教廷对更加紧迫和热门问题采取开放的态度,诸如西班牙的宗教自由、核战争以及禁书目录等问题。社团仅有的公共活动是直言不讳地就上述问题写信给天主教报刊。去信从不曾刊出,除了在《教堂地下室》上,一份供订阅的时事通讯,它的编辑正是社团的非正式司铎,多明我会的比尔·威火神父。此人几杯啤酒下肚,就禁不住他人诱哄,甚至会质疑圣母马利亚升天的教义。如此离经叛道的声明,尤其当它们出自司铎——甚至是主教之口时,为社团提供了一种亵渎的消遣来源,就像世俗的男学生社团里的下流笑话在成员间广为流传一样。亚当经常觉得,许多多林格尔成员拒绝效仿他们的先贤,主要是因为相对不信教的人来说,教众的良心自由度高得惊人。

亚当只是偶尔参加社团的聚会,不过今天的论题格外吸引他。他后悔自己没能更清醒一点来参加讨论。他没意识到自己喝了那么多啤酒。他穿过小酒馆和博物馆中间的马路,身子微微摇晃着,这让他打定主意还是走着去,而不要骑小摩托。反正近在咫尺,费劲去发动小摩托不怎么值得。

素以敢作敢为著称的多林格尔社团,在学生基督徒会所聚会,会所是个跨教派活动中心,位于戈登广场中一座狭长的高楼内。地下室有一个小食堂,一些相貌平平的年轻姑娘会给任何自称学生或基督徒的来者,送上拌肉土豆泥和颜色特别鲜艳的番茄汤。底楼是阅览室,二楼有一间休息室,多林格尔社团成员每月在这里聚会一次,边喝咖啡边讨论。

亚当到达时聚会已在进行。他蹑手蹑脚地穿过房间,在一张空着的扶手椅上坐下。大约有十来个人在场。亚当可以从他们橙色的胡髭辨别出,哪些人是在楼下吃的午饭。社团干事弗朗西斯·梅坡,是一家天主教书店的副经理,显然正在诵读一封写给天主教报刊的信稿。

……心理学知识的进步与人际关系在生活的诸多方面越来越个性化,也使人们第一次意识到,情感和生理因素对于取得婚姻和谐,发挥着积极作用。在婚姻生活的合法框架内进行的合理有度的人类性爱,无疑有助于人的健全发展……

这是一封长信。越往后读,亚当越发不耐烦了。并不是说这些论据糟糕,相反很有道理。他自己也经常援用这些论据。但是他们这种高谈阔论的作派,以及他们对于婚姻使命的完成那种居高临下的关注,并没抓住个体所感受到的问题的要害:欲望得不到满足的痛苦,还有安全期避孕法笼罩在婚床上方的焦虑的阴霾……或许改良的新式体温图表之类的东西确实管用,可是体会过不期而至怀孕滋味的人,谁也不会信赖周期性节欲法。Post coitum, omne animal triste est.(7)这点我同意;但决不是在性交前,或者过后好几天。

信读完了。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一个长着深棕色头发的平胸女孩开腔了,每次类似的场合中她都会这么说:“我们不能在哪里附带说说‘圣体’吗?”

“为什么?”亚当逼问。他对自己的好斗感到吃惊:肯定是啤酒起作用了。棕发女孩吓得缩回去不作声了,平胸几成凹面。亚当有点可怜她,可又不由自主地往下说,“我认为我们在这儿讨论的是凡胎肉身。”

“我同意,”一个最近刚刚离开修道院,剃度过的光头还没长满头发就已订婚的年轻男子说,“除非我们强制神职人员履行婚姻义务,否则将永远一事无成。他们不结婚是不会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