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第5/5页)

“我一直以为上帝是个男子汉。”女人说。

霍拉斯穿过广场走向县政府大楼时,大钟已经在敲了。广场上已经挤满了马车和小汽车,穿工装裤和卡其服装的人慢吞吞地拥向大楼哥特式的大门口。他走上楼梯时,广场上空的大钟敲了第九下。

狭窄的楼梯的顶端,双扇大门已经打开。门内是一片开庭前的活动,人们正络绎不绝地走动着找椅子入座。霍拉斯可以看见椅背上的各种脑袋——秃了顶的、头发花白的、头发蓬乱的、晒黑的脖子上刚整齐地理过发的脑袋、在城里人硬领衬衣上露出的头发油光光的脑袋,而偶尔还有一顶阔边遮阳女帽或饰有花束的帽子。

人们说话和走动的嘈杂声逆着一阵阵穿门而入的微风传到门外。微风从敞开的窗户吹进屋里,掠过人们的脑袋,回送到站在门口的霍拉斯身边,带着浓重的烟草味、汗臭、泥土的气息,还有明显的法院的气味:那疲竭萎顿的欲望、贪婪、争吵和怨恨的霉味,加上用以取代任何好一点东西的一种笨拙的稳重气氛。窗户外面是拱形柱廊下的平台。穿过平台的和风带进来在屋檐下作巢的麻雀和鸽子的啁啾声和咕咕声,偶尔还带进来楼下广场上汽车的喇叭声,它穿过楼下走廊里和楼梯上空洞洞的脚步声,又被脚步声所淹没。

法官尚未入席就座。霍拉斯看见在屋子一端长桌子边的戈德温的黑发脑袋和瘦削的棕色脸庞,还看见那女人的灰色帽子。长桌的另一头坐着一个正在剔牙的男人。他脑瓜上蒙着一片密密的黑鬈发,朝天灵盖越来越稀,形成一个秃顶。他的鼻子相当长,显得苍白。他穿着一套黄褐色的棕榈滩牌子的西装;他身边的桌子上放着一只漂亮的真皮公文包和一顶饰有红褐两色帽圈的草帽,而他正懒洋洋地越过一排排脑袋望着窗外的景色,一边剔着牙齿。霍拉斯就在门口内站停脚步。“这是位律师,”他说,“从孟菲斯来的犹太律师。”他接着巡视桌子周围的人的后脑勺,那里坐的都是证人一类的人物。“我知道我毫不费力就能发现的,”他说,“她会戴顶黑帽子的。”

他沿着中央过道向前走去。从传来钟声和屋檐下鸽子的咕咕声的平台窗户的外面,法警的嗓门响了起来:

“根据法律规定,约克纳帕塔法县巡回法院现在开庭……”

谭波儿戴着一顶黑帽子。法庭书记员叫了她两遍,她才站起来到证人席就座。过了一会儿,霍拉斯才意识到法官在对他讲话,而且有点不太耐烦。

“班鲍先生,这一位是你的证人吗?”

“是的,阁下。”

“你要她宣誓作证并且把证词记录备案?”

“是的,阁下。”

窗户外面,在那些不慌不忙的鸽子下面,法警的嗓音仍然嗡嗡地回响着,反反复复,无休无止,无动于衷,虽然钟声已经停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