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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快给我出来!”他喊道,“现在快给我出来!你这个畜生!让我杀了你!”

没有回响,什么都没有。只有随风飞扬的雪花和沉默无声的厚岩石和冰层。他往前看,却什么也看不见。于是他再次喊了一遍。暴风雪没有减弱的意思。风在高空哀号着。他如此孤独,好像一个站在遥远的月亮表面的人——冰天雪地、没有阳光,荒无人烟。他第三次喊了出来。而这次,熊就像个突然出现的幽灵,魔法般地出现在他的面前——就在他面前不到三十米的地方。熊的一半身子都被厚厚的雪花覆盖了,但是依然能看出它的轮廓。他看见它肩膀上的伤口边缘,它的背上都是落雪,好像白色的马鞍。熊茫然地看着他,热气从它的鼻孔里冒出来,好像正在冷却的篝火冒出的烟雾。萨姆纳举起来复枪,颤抖地射在了它宽阔的胸部。此刻他的头脑清晰无比。没有什么东西需要决定或值得希冀的。当下仅存的就是这一刻,这一件事。他吸气,又吐气;他心脏的血液充盈,又强力地泵出。他扣动扳机,听着子弹呼啸而出,感觉到来复枪的后坐力。

那熊跪了下来,然后侧身摔倒。回音从高高的岩石那边传来——震耳欲聋,然后归于平静。萨姆纳放下来复枪,跑到熊的身边。他蹲下身子,然后把双掌贴在熊温暖的侧腹,把脸和手指都深深扎进皮毛的深处。他嘴唇张开,喘着粗气,然后从腰带上取下一把鲸脂刀,把刀刃在磨刀石上蹭了蹭,又用拇指试了一下锋刃。第一刀他划在了熊的腹股沟,然后沿着柔软的腹部肌肉一直向上划开,直达胸骨。他切开骨头,一直把刀划到咽喉。他切开气管,然后用靴子跟抵住一边,另一只手使劲掰开了它。熊的内脏散发着热气,一股臭烘烘的气息扑面而来。他把鲸脂刀扔在雪地上,双手深深扎进熊还在冒着热气的内脏里。冻僵的手指在温暖的刺激下疼痛欲裂。但是他咬紧牙关,将手伸到更深处。疼痛慢慢减弱以后,他抽出了双手,用热血揉搓脸颊和胡子,然后再用刀分离内脏,把它们一一取出来。他拉出心脏、肺、胃和肠子。最后,熊的躯体里只剩下一摊热气腾腾的黑色液体——血、尿,还有胆汁。萨姆纳俯身向前。双手舀起,大口大口地喝起来。熊的热量就像灵丹妙药一样传入了他的身体——从喉咙进入空空如也的胃,血色又返回到他的脸上。他开始颤抖,痉挛。一分钟后,痉挛变得无法控制。他眼前一黑,什么都看不到了。

这股劲儿过去以后,萨姆纳仰天躺在雪地上,一半身子都覆盖着落雪。血凝结在他的胡子上,变硬了。他双手沾上的血也干了,变成黑红色,而他的海军短大衣的两只衣袖,自肘部以下全被血浸透。他的嘴、牙齿和喉咙里全是血——有动物的血,也有自己的血。他的舌尖不知所踪。他抱膝而坐,四下观察。风还在呼啸,空气真是冷极了。他看不到悬崖在哪里,也看不到碎石坡,甚至之前用来藏身的巨石也不知在何处。他低头看看熊那内脏全无的躯体在地上摊开,胸腔大张,好像个空荡荡的坟墓。

他迟疑了一下,思考着,然后就像走进一个浴缸一样,弯下身子爬进那有着一条条肋骨的红色腔体里。断开的骨头就像牙齿一样紧贴着他。他感到坚硬的肌肉在他下面挤压和伸展。熊的身体里散发着一种湿润的屠宰场气味,虽然微弱,但还是不可思议地残留着一些动物的温暖。他把靴子塞进中空的腹部,把尸体像一件大衣一样紧紧地裹住自己。他依然可以听到狂风呼啸,但是已经感觉不到风的存在。他被困在一片黑暗之中,把自己包裹起来,仿佛躺在棺材之中。他躺在那里,残缺不全的舌头在嘴里肿了起来,血和唾液泡沫不停地从他的双唇之间流出,一直滴到他的胡子上。他试着开口祈祷,或是讲话,他想让人知道他的存在。他想起了《荷马史诗》:

一具英雄的残骸,

葬礼不过是个把戏,

铠甲已经变形破碎。

但是当他想小声说出一些抑扬顿挫的音节的时候,他的嘴巴里只能吐出一些泡沫,发出含糊不清的嘟囔声,以及粗野的喘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