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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那艘船已经装满了,”有人回答他,“所以他们和其他船一样回家了。”

“没有哪艘船今年是收获满仓的,”卡文迪什说,“就算他们什么都齐全了,什么破东西都有了,他们还是需要在这里捕鱼的。”

没有人回答他。他们都看着死气沉沉、雾蒙蒙又了无生趣的四周,想要寻找出一丝迹象,但是什么也没看不见。

当夜幕降临后,他们停泊在附近的岬角,在较为狭窄的碎石海滩上搭起帐篷。海滩背靠着一处棕色的低矮悬崖。吃过晚饭后,卡文迪什命人用手斧砍碎一条捕鲸艇,用它的木板点起篝火。他辩称,如果海湾里还有其他的船,一旦看到闪烁的火光,一定会赶来营救他们。尽管男人们怀疑他的看法,却依然按照他说的做了。他们把小艇翻过来,然后开始动手肢解船体、龙骨和船尾。萨姆纳裹着一条毯子,还在发抖和反胃。他站在帐篷旁边看着他们干活。奥托走过来站在他身旁。

“这些都是我梦境中出现的,”他说,“篝火、支离破碎的捕鲸小艇,所有的东西都一模一样。”

“别跟我说这些,”萨姆纳说,“至少不是现在跟我说。”

“我不怕死。”奥托说,“我从来没怕过。毕竟,我们谁也没有觉得前方有多少财富等着我们去拿。”

萨姆纳剧烈地咳嗽了两下,然后又在冰面上干呕。男人聚集在碎木头的周围开始祈祷,然后点燃了它。风助火势,火苗蹿向黑暗的夜空。

“你是唯一的幸存者,”奥托告诉他,“你跟我们不一样。记住这一点。”

“我以前说过,我不相信预言。”

“信仰并不重要。上帝并不在乎我们是否相信他。他为什么要在乎?”

“你真觉得这是上帝干的吗?包括那场谋杀、沉船,还有淹死那么多人?”

“我知道肯定是有人这么做,”奥托说,“如果不是上帝,还能是谁?”

篝火让所有船员精神为之一振,明亮的火焰给了他们新的希望。当他们看到熊熊火焰噼里啪啦地燃烧着、迸出火星的时候,他们相信,外面的某个地方一定有什么人也在看着篝火——帮助他们离开的船很快就会来。他们把最后一块木头扔进猛烈的火焰中,然后充满期待地等待营救者的到来。他们抽着烟斗,热切地眯着眼睛望向黑暗的远方。他们谈论着女人和孩子,以及如果有生之年还能活着见到的房子和田地。伴随着火焰每一分钟的减弱,黎明的晨光也逐渐照亮他们。他们所渴望的船依然没有来到。又经过了一个小时的无果等待,他们的乐观情绪渐渐消失,焦虑和不安升起。没有船可以避寒,没有足够的木柴和食物,什么人能在这样的地方过冬呢?卡文迪什从他自己在悬崖的座位上走了下来,一手拿着望远镜,一手拿着来复枪。他的表情疏离而陌生,眼睛看向别处。他们知道,他的计划失败了。

“船呢?”有人对着他大喊,“为什么没有船?”

卡文迪什对这个问题置若罔闻。他走到帐篷里,开始估量他们剩下的口粮。即使是将每个人的定量减少一半——一周两磅的面包和相同重量的咸肉,他们也顶多支撑到圣诞节。他示意奥托召集其他船员开会,告诉他们必须进行狩猎以充口粮,否则很难活到春天。他告诉大家可以猎海豹、狐狸、潜鸟、海雀什么的,总之什么鸟都能打。就在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外面开始下雪了,风猛烈地刮着帆布帐篷,好像在预示着即将到来的冬天有多寒冷。没有人响应他的提议,也没有人愿意去狩猎。当他说完,大家只是沉默地看着他。他们蜷缩在毯子里睡着了,或者坐在那里玩一副残缺、肮脏的旧纸牌。

大雪在外面不紧不慢地下着,湿冷、厚重的雪压在帐篷上,像藤壶一样覆盖在剩下的那条小艇翻转的船体上。萨姆纳依然饱受折磨,并且时常颤抖着:他骨头疼、眼睛疼,喉咙也疼。他不能睡觉或小便,尽管他其实非常需要这两项。当他躺在那里的时候,他无法动弹,闭塞的意识中浮现了《伊利亚特》中诗句的片段:

黑色的船只,

残破的堡垒,

阿波罗像只秃鹰,

宙斯坐在云彩之上。

当他离开帐篷去拉屎的时候,外面是如此漆黑,空气是如此寒冷。他蹲下身子,露出冻坏的屁股,让温热的绿色液体从他的体内泻出。云朵半掩,月亮的光也暗淡了。大雪铺天盖地,海湾之外也是无边无际的白色,雪花覆在浮冰之上,又融化在黑水之间。萨姆纳系上裤子,回头看到离海岸四五十米远的地方有一头熊。

尖尖的熊脑袋好像蛇头一样直立着。这头熊有着宽厚的肩膀和结实的身体。它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萨姆纳用手遮住眼睛,挡住雪飘落,他朝前慢慢地迈出一步,然后停下了。熊漫不经心地闻闻地面,然后慢慢地转了圈,又回到了原地。萨姆纳就站在那里看,熊走得更近了一些,但是他却没有走开。现在,他甚至可以清晰地看到熊的毛发,以及在雪的映衬下显得格外黑的熊掌。熊打了个哈欠,露出尖牙,然后就毫无预兆地向后转了。它的样子活像是马戏团里的动物,非常滑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