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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就告诉管站岗的负责人,就说医生萨姆纳要问你问题。他会理解的。”

男孩们点点头。他看出来了,这三个男孩现在都巴不得他赶紧离开,他们好继续游戏。游戏始终还鲜活地存在他们脑海中,而他说的话既沉闷无趣又充满权威。

“接着玩你们的游戏吧。”他告诉他们,“晚饭之后见。”

鲸的头部向着船尾,右鳍被绑在左舷上侧。它的眼睛比牛眼大不了多少,空洞的眼神映着天空不断变幻的流云。几根粗大的绳子将它的尾部和喷气口吊起,腹部在水面下一英尺,或者时而被主桅杆上的铁块拉出水面,同时还用绳子吊住鲸的脖子,用绞轮盘保持拉力。布朗利用打结的绳子测量了一下鲸的长度,估计能产十吨油,而且至少能出一吨重的鲸骨——在市场上,这大概能卖到九百英镑。

“我们终将会富起来的,萨姆纳先生。”他说着,眨了一下眼。

奥托和布莱克休息了一会儿,又喝了一些酒,然后开始往自己的靴子上绑上铁制鞋钉,因为他们要在鲸的腹部爬上爬下。他们用长柄刀切出一条条鲸脂,并切下鲸须和颚骨。他们去掉尾部和鳍,然后扔掉鼻子,让那些紫色的废弃残骸沉入海中,或者任由鲨鱼瓜分。整个剥皮过程持续了四个小时,其间一直散发着油脂和血腥特有的那种恶臭;管鼻藿和其他食腐鸟类也在他们附近发出无休止的叫声。剥皮结束后,鲸脂块被装进桶里,甲板也被擦洗干净,呈现出一种暗淡的白色。他们将刀子和铲子清洗干净,归回原位。布朗利给每个水手都要了一杯朗姆酒。前甲板听到这个消息后,传来一阵欢呼声。很快苏格兰小提琴的声音响了起来,男人们跳吉格舞的跺脚声和狂欢叫声也一并传来。

晚饭后,无论是约瑟夫还是他的朋友们,都没有在萨姆纳的船舱里露面。萨姆纳想,自己是否需要到前舱去叫他们过来,但想想还是算了。没有什么事情是不能等到天亮去做的。事实上,萨姆纳为约瑟夫的愚蠢和悲惨遭遇困扰了一夜。对于男孩身上发生的事情,他也无能为力。这个男孩低能迟钝,按照达拉克斯的说法,他还天生爱撒谎,患多种遗传病(无论精神上还是肉体上)。有证据表明,他是受害者,可是他拒绝指认加害他的人,甚至不会承认他所受到的伤害——也许他忘了是谁干的,也许因为天色太黑他没看清,也许他根本就不觉得那是犯罪,但那还能是什么?萨姆纳试图猜测约瑟夫那双深陷的、松鼠一样骨碌乱转的眼睛看到的是个什么样的世界,但是这个尝试荒谬而可笑,甚至有点儿可怕——就像一场噩梦,梦到自己变成了一棵树或一朵云。他一想到奥维德的《变形记》,便忍不住浑身一激灵。然后,他舒了一口气,重新打开了《伊利亚特》,手指伸进衣兜,触碰那个掌控药箱的小小黄铜钥匙。

第二天,他们又猎杀了两头鲸,并且给鲸剥了皮。因为不需要给人看病,所以萨姆纳拿起鹤嘴锄,围上一条长长的皮围裙开始干活。一旦鲸脂条被拖到船上并被切割成方块,医生就会把它们从前甲板运送到在底舱干活的男人手里。这些男人再把鲸脂都装进桶里储存好。对萨姆纳来说,这算是人家指派给他的新工作——又脏又累。每个鲸脂块的重量至少有二十磅,船甲板很快就沾满了鲜血和油脂,甚至有几次害得他滑倒了。有一次,他差点儿摔倒在底舱,幸亏奥托拉了他一把。那天结束后,他浑身青紫,肌肉疼得厉害。但是,他竟然产生了一种难得的满足感——一种原始的、来源于身体的快乐,因为他顺利完成了任务,身体通过了考验。甚至有一个晚上,他没有依赖朗姆酒的帮助就可以睡得很沉。尽管早上醒来后,他发现肩膀、脖子和胳膊都僵硬得厉害,早餐也只是大麦粥和咸鱼,但他依然吃得很香。

“看来我们要把你变成一个捕鲸汉了,萨姆纳先生。”卡文迪什开玩笑说。这时候他们坐在食堂里一边吸着烟斗,一边在炉子旁边取暖。“有些医生在鹤嘴锄面前那是不堪一击,不过我得说你用那家伙用得很好。”

“剥皮其实就像是割草皮。”萨姆纳说,“当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我可没少干这个。”

“那就是说,”卡文迪什说,“它是存在你的血液之中咯。”

“你觉得捕鲸就在我血液中?”

“我指的是工作,”卡文迪什微笑着说,“爱尔兰人从内心深处热爱艰苦工作。那是他们真正的需求。”

萨姆纳往炉子里吐了一口唾沫,听着它在炉子里发出咝咝的声音。现在的他已经很了解卡文迪什了,所以才不会把他的嘲弄放在心上。而且,今早他心情非常放松,所以很难感到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