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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再给我买一杯酒。”他说。

设得兰人对他匆匆一瞥,摇摇头,就又转过头去面对赫斯特了。

“再给我买一杯,然后我就不会再来烦你了。”

设得兰人不搭理他,男人也不肯离开。

他固执得近乎傻气,又有点老辣无耻。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的收缩跳动,还闻到酒馆里常有的那种味道——屁臭和烟味交织在一起,而洒掉的啤酒则四处飘香。赫斯特抬头看看他,咯咯地笑了起来。她的牙齿与其说是黄色,倒不如说是灰色;她的舌头颜色看起来就像猪肝。设得兰人把自己的鲸脂刀从腰带上拔出来放在桌上,站了起来。

他说:“给你买酒?我立刻就能把你的蛋给割下来,你信不信?”

设得兰人身材瘦高,手脚灵活。他的头发和胡子都涂了海豹油,看起来湿乎乎的,他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一种水手舱里才有的气息。男人忽然意识到,现在他必须得弄明白自己的根本需求,还得弄清它们会折腾到何等地步。赫斯特再次咯咯笑了起来。设得兰人拿起刀,把冰冷的刀刃贴在男人的颧骨上。

“我能把你的鼻子割下来喂猪!”

这个主意让他大笑起来。赫斯特也跟着笑起来。

男人看起来却一点儿也不生气。这依然不是他所等待的时机。这只不过是个无聊却很有必要的插曲罢了。酒保捡起一根木棍,握住木棍的一端。

“你,”他用木棍指着男人说,“你这个婊子养的、瞎话溜舌的下流胚,你给我滚!”

男人看看墙上的钟,时间才过中午,而他还有十六个小时的空闲可以用来做任何他想做的事情——那些可以再次让他获得满足感的事情。他能感受到身体告诉他的那些欲望。有时候它们窃窃私语,有时候它们娓娓道来,有时候它们疾声呐喊。它们从来就没个安静的时候。如果它们安静了,他就会知道自己已经死了——被别的什么浑蛋杀死了,不过是这么回事儿。

他突然朝设得兰人靠近——他要让设得兰人知道,自己并不害怕他。然后,他又退了回来,转向酒保,抬起下巴说:“还是拿你那柴火棍儿捅你自己的屁股吧。”

酒保对他指指门,男人随之离开了。他走开的时候,刚才那个男孩正好带着一盘蛤蜊回来。那些蛤蜊装在锡纸盘里,热气腾腾,香气袭人。他们对视了一眼,男人感到他的心脏为一种新的欲望多跳了一拍。

他走回了塞克斯街。现在,他不愿意想起志愿者号,不愿意想他在甲板上躺下来休息的时光,也不愿意想起过去数周里他在甲板上不停地收拾、装货——种种艰苦劳作,甚至也不愿想起即将开始的该死的六个月的远行。他现在只愿意想此时此刻——这里的石窟广场、土耳其浴室、拍卖行和制绳厂。他的双脚踏在鹅卵石上,而约克郡那诡秘莫测的茫茫天宇就笼罩在他的头顶。他并非没有耐心或天性狂躁的人。他在必须等待的时候,是会选择等待的。他发现了一处围墙,就坐在了上面。他感觉饿了,就开始吮吸一块石头——就这样消磨掉几个小时的时光。人们从他的面前走过,边走边打量他,但是没人主动同他说话。他看着地面上的影子在变长,心想也快是时候了。这时突然下了一阵急雨,然后雨停了,云彩在阴暗的天空中缓慢移动。最终他看到设得兰人和赫斯特时,几乎是黄昏时分了。赫斯特正唱着一首民谣,设得兰人一手拿着酒瓶,一手粗鲁地搂着她往前走。他看到他们拐进了霍奇森广场。他等了一小会儿,然后从角落里拐进了卡罗琳大街。还没到夜晚,但是他觉得天色已经足够暗了。摩门教堂的窗户透出灯光,空气中有股煤灰和动物内脏的味道。他抢在他们前面赶到菲什小巷,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溜了进去。后院空无一人,只有堆积成山的脏衣服,还有马尿散发出的刺鼻的氨水味。他靠着黑洞洞的门口站着,手里攥着半块砖头。当赫斯特和设得兰人走进后院的时候,他等了一会儿以便锁定目标,然后快步向前,把那半块砖头狠狠地拍向设得兰人的后脑勺。

原来骨头是很脆弱易碎的。血从设得兰人头上喷了出来,同时可以听到一种声响,就好像一根湿火柴棍儿嘎巴一声断了似的。设得兰人失去知觉,跌倒在地。他的鼻子和牙齿在鹅卵石上磕断了。男人在赫斯特发出尖叫声之前用鲸脂刀抵住了她的喉咙。

他断喝道:“我能像割鳕鱼似的割断你的脖子!”

她失神的眼睛看着他,然后她举起两只脏手,表示屈服。

他把设得兰人的衣兜搜刮干净,拿走了钱和烟,其他的都扔得远远的。环绕着设得兰人脑袋的那摊血还在逐渐扩大,但他依然有微弱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