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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象了一下对这条留言的奥古斯塔斯·沃特斯式分析:如果此刻我在天堂里打篮球,那是不是意味着有“天堂”这么一个实质存在的地点,里面有着实质存在的篮球?那么这些篮球是谁制造的呢?天堂里也有些不那么幸运的灵魂在天上的篮球制造厂工作,好让我有球可打吗?还是说,有个全能的上帝无中生有地从真空中造出篮球?这个天堂是存在于某种无法观察的宇宙里,物理定律在那儿不起作用吗?设若如此,我明明可以飞来飞去、看书看报、欣赏美人或者干点儿别的我真心喜欢的事,到底为什么我还非要打篮球不可呢?简直可以这么说,你对我死后生活的想象既不能说明我曾经的人生,也不能说明我如今的境况,只能说明你自己。

他父母中午时分打来电话,说葬礼五天后举行,是个星期六。想必到时候教堂里会挤满认为他喜欢篮球的人,我想象了一下那幅情景,有点儿想吐,但我知道非去不可,因为我还要发言什么的。我挂了电话,又回去看他悼念网页上的留言:

刚听说格斯·沃特斯在与癌症进行了漫长的搏斗之后去世了。安息吧,兄弟。

我知道这些人的悲伤都是真心的,也并不当真生他们的气。叫我生气的是宇宙。即便如此,我仍然激怒于心:当你再也不需要朋友的时候,所有这些朋友都冒出来了。我对那个人的留言写了一条评论:

我们生活在一个热衷于创造意识随后又将其摧毁的宇宙里。奥古斯塔斯·沃特斯不是在与癌症进行漫长搏斗之后,而是在与人类意识进行漫长搏斗后去世的。宇宙需要制造然后又毁灭一切可能之物——他是这一定则的牺牲者,他日你也相同。

我把评论发了出去,等着别人回复,我刷新了一遍又一遍,可什么也没有。我的评论消失在雪片般涌来的新帖子里。每个人都会那么思念他。每个人都为他的家人祈祷。我记起范·豪滕的信里说:写作不能起死回生,它只能埋葬逝者。

过了一会儿,我到客厅去和爸妈坐在一起看电视。我都不知道自己看的是什么节目,看了一会儿,妈妈说:“海蓁,我们能为你做些什么?”

我只能摇摇头,又哭了起来。

“我们能做什么?”妈妈又问。

我耸耸肩。

但她一直问个不停,好像真有什么她可以做的事,直到最后我半躺在沙发上,把头靠在她膝上,爸爸过来抱住我的腿,抱得紧极了,我的双臂整个环抱住妈妈的腰。就这样,潮水滚滚而来时,他们紧紧地抱着我,抱了好几个小时。